日出之前,修真界,高大宫殿内。

薛如雲正在修炼,帝道九阶巅峰,这是他的目标。

他要修至大乘,为破碎虚空做准备。

薛如雲的宫殿并不像皇宫那样金砖碧瓦,高调奢华,时不时有侍奉的弟子经过,只在门外候着,不忍打扰掌门。

内部布局最大的特点便是简洁与井井有条。

现如今,有着鎏金装饰的墙壁被一股能量冲击,连带着屏风都摇摇欲坠,下一刻就要倾颓。

屏风后,许景随那身上带着书生气概的师兄,薛如雲正席地而坐。

没有人能洞悉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很想自己的小师弟。

*

“我没事。”

许景随只是呼吸都觉得头发晕,不得不靠着陆遥往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他不知道,陆遥往温柔地抱着他坐在石头上,很耐心的,两个人就像世间最痴情的眷侣一样拥抱。

过了一会,许景随总算是缓过来了,勉强直起身,不再靠着陆遥往。

陆遥往有些失望,许景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遥往,马上就要平旦了。”

师尊想看日出。

他一句话,陆遥往便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师尊,让徒儿带你去吧。”

说罢,不等许景随同意,便自顾自问到:“师尊想去哪儿看日出?”

许景随顿了顿,看向远处的座山。

陆遥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座苍黑色的山。那座山比之其他的山,看起来并不高大,好在视野开阔,一定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看着离这里距离不远,估计等飞到高空之后,才能发现它离这里至少百丈远,从远处看,它上面覆盖着的白雪,像是一层貂裘,将山体包裹在内。

许景随收回目光,对还在观望的陆遥往说:“为师先去,你抓紧跟上。”

话毕,从心剑剑影一闪,他人已经飞至几丈外了,饶是陆遥往这些年见过许多仙界大能,也不由得叹为观止。

要知道,这种速度,他和薛如雲都只能在全盛状态下达到,许景随的剑道,果真是无可比拟的。

待许景随飞远,陆遥往才对四周喊道:“出来吧。”

森林里面闪了闪,几个森森黑影便从茂密的丛林里跃了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陆迁派过来的左护法夜棘和右护法秋妆。

二人见了陆遥往,对他行了一礼,他们身后领着几队人,看来是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了。

陆遥往朝队伍之中看了几眼,发现了有些不对:“他怎么来了?”

夜棘没反应过来:“尊主,你说谁?”

秋妆回复的很快:“少主,别躲了,尊主已经发现你了。”

“哈哈,哥,你的眼力还是这么好啊!”

队伍之中突然爆发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一黑衣飒爽少年,从人群之中纵身而出,身着云纹缁色锦袍,恣意妄为的少年人总是想到哪儿做到哪儿。

云惘跳出来以后,先给陆遥往问了个好,严肃地做了个十分正式的礼节躬身道:“参见魔尊大人!”

然后脸色一变,挤眉弄眼道:“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许仙尊是流水,除了三界契约之外,你该不会对许仙尊...”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见陆遥往眼神可怕,他才注意到自己失言,连忙话头一转:“刚才那位,我之前在合欢宗里面也见到过,跟哥很般配。”

“行了,少说没用的。父王那边怎么样了?”陆遥往见他乱说一通,也懒得纠正,立刻打断他说起来正事。

夜棘接过话头:“回尊主,魔祖来令,荷訾簟已到三界冢,恐怕我们时间不多了。”

“先说说,你们找到他没有?”陆遥往问。

“属下前几天见他化为女身,曾在医馆逗留过。”秋妆补充道,云惘对她挤眉弄眼,被她忽视了。

“哎哎,哥,我有话要说!”云惘,终于插进了一句嘴,此刻嘴是更停不下来:“这个荷訾什么的,简直跟那什么一样,七十二变,变化多端,每天见他,他都不一样!”

说罢,又摸摸下巴:“也不知道这化形术是跟谁学的,境界太高。要不是秋姐姐,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少主,不得无礼。”秋妆斥责道。这可是在尊主面前,喊什么秋姐姐,也不怕把尊主气发飙了。

几人正逗趣着,忽听陆遥往对几人传音道:

“刚才我在这附近就已经看到荷訾簟了,他估计现在就在我们附近隐匿气息。父王告诉我,他一定会阻拦师尊进入三界冢,我们什么也不用做,静候佳机即可。”

几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听懂了陆遥往的话,传音回去:“是。”

陆遥往转身,登上从容剑,便要御剑跟上许景随,御剑之前,他又特意对云惘传音道:“等会到了三界冢,不要节外生枝。”

说罢,绝尘而去。

*

薛如雲正在打坐修炼。

他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很少见的。

没有人见过修为已是帝道的仙尊薛如雲遇到修炼瓶颈的样子。

因为薛如雲本身就是个修炼天才,仿佛在修炼上没有任何问题能够难倒他。

即使在人间,他的形象也被极端神化。

凡间的那些话本让凡人以为,薛如雲不再只是修真界的一个普通的修士,而真正成为了神——尤其自他修为达到帝道,平步青云之后,外界对他的评价更是如此。

只有薛如雲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紧皱眉头,猛地伸出双手,隔空借用灵力,画了一个金色的法决。

连带着手势的配合,法诀化成一个防护罩,将薛如雲罩在内部,坐在内部的他,伸开双臂,将防护罩撑起。

如果在场有人旁观,就能发现薛如雲现在正在努力疏通脉络,让灵力顺着经脉流动。

仙修最忌经脉堵塞、逆流,殊不知,但凡修炼操之过急,就有很大可能会造成以上问题。

欲速则不达。

而薛如雲现在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他的灵力在身体里面不断翻涌。

无情无欲的仙尊薛如雲,即使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下,也能面不改色地进行调理。

他只是看上去有点文弱书生的样子,实际上他的身体并不弱,甚至称得上为强健。

这样的身体素质,跟他虚弱的师弟许景随,一点也不像。

而真正震怒的时候,薛如雲也和许景随不同。

与许景随干打雷不下雨的愤怒相比,薛如雲的震怒是沉默无声,却从不含糊的。

他的手段曾让很多一意孤行的仙修对他俯首称臣。

这也是他至今为止仍能坐在掌门之位的原因。

他平息了一会儿,稳住了体内翻涌的灵力。

帝道的根基还在,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遭到反噬。

刚才一时失误,并没有让他的身体遭到太大伤害。

他只是心里面好空。

他也许不是无情无欲的仙人吧?

因为他好想自己的小师弟,好久都没有抱抱他,亲亲他,就算是许景随想跟他打一架,他都会同意吧。

他又坐了一会儿,从窗户那边传来几声鹰啸。

薛如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来到窗边。

见传讯鹰飞过来,薛如雲伸出一只手,白玉一般的指尖,横亘着几条琴痕,这是他多年弹琴留下的痕迹。

师弟许景随喜欢音律,薛如雲就弹琴,许景随喜欢什么,他就弹什么,宫商角徵羽也好、变音变调,什么曲子都可以。

与其说薛如雲喜欢弹琴,还不如说他更喜欢许景随一些。

传讯鹰稳稳地落在窗户上,将卷轴轻轻放在他的手心里朝他撒娇。

薛如雲不是爱笑的人,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它的头,传讯鹰歪了歪头,啄了啄薛如雲的指尖。

它仿佛在心疼薛如雲指尖上交错的琴痕。

他的神态又让薛如雲想起了小师弟许景随。以前二人对练的时候,许景随不小心打伤了他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

好想师弟。

“好了,别闹了。”

薛如雲把手收回来,打开卷轴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把卷轴合上。

他面上非常平静,内心里面却是被卷轴上的信息掀起了千层波浪。

薛如雲从乾坤袋里取了一点吃食,喂给传讯鹰,又给它喂了点水。

做完这些,他回到桌边,拿起笔来,速度很快的写了几句话

然后找了一个竹筒,将信放在竹筒里,又把竹筒仔细的绑在传讯鹰的脚上。

这时,正好迫近日出,太阳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升起。

日出的景象,薛如雲见过很多次,火红的太阳、金黄的太阳,可今天的太阳不知为何,病恹恹的。

薛如雲把传讯鹰放飞,霞光伴随着雾气,在日出的光影之中,淡出一层层光辉。

他目送着传讯鹰扑打着翅膀飞行,鹰的身影像是镀了一层黄金。

他想许景随了。

传迅鹰飞得越来越远了,而薛如雲盯着天边的浮云,心中是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