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别样的叙事结构

美国著名评论家帕士利卡.哈南对鲁迅小说有过这样精辟的论述:"他的每篇短篇小说在艺术技巧上更可堪称为一种冒险的事业,一种主题与形式完美结合的新鲜尝试。"事实上,仅就《故乡》这篇小说而言,它的叙事结构就是异样的。

这篇小说突破了传统的结构形态,"情节结构"极少见,有描写闰土由少年到中年发生变化的情节。但主要表现为"性格结构"-﹣以人物形象性格化为目标的结构形态,文中以闰土这个典型人物为轴心,按照他的性格发展的逻辑,安排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突出了人在小说中的主体地位,围绕人来写事,打破了传统小说注重故事完整性和按发生、发展、高潮、结局依次展开情节的结构模式。鲁迅先生的创作并不是想通过情节的铺陈让读者获得阅读上的,而是通过只言片语、时断时续的事件来展示以闰土为代表的民众的灵魂、社会的病态,揭示"国人的灵魂,挖掘社会的病根"。从本文的"性格结构"表达效果来看,作者集中组合生活事件的片段以及场景、心理等因素,从而灵活地表现出闰土不同时期的性格特点:少年时代的活泼机灵,淳朴可爱;中年时代的被生活磨去了所有光芒,胆小怕事,逆来顺受,不知如何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初中学生记叙文的写作在情节的完整性方面已经基本成熟,如果还是固守四平八稳的结构模式,按照故事情节的发生、发展、高潮、结局依次展开,对于特殊的读者一一教师而言,必然会产生批阅作文的倦怠感,就是对学生自己而言,也会对作文产生厌倦。执教《故乡》时,笔者就进行了尝试,让学生对以前写的记叙文进行变式训练:不注重情节的完整性,借助片段、场面、心理等描段,突出主人公性格刻画。从训练效果来看,学生知道了传统与现代叙事结构的区别,能初步懂得以人为中心开展事件的陈述和人物的描写。相信假以时日,学生的记叙文写作定然大有改观。

二、朦胧的渲染,有力的烘托:别样的景物描写

《故乡》的景物描写也是相当成功,文章一开头就来了一组描写:"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缝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丝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此处的描写朦胧地渲染了"我"二十多年后,再回故乡时的心境,为全文蒙上了凄凉、衰败的色彩,为后文人物的活动和故事情节的发生发展铺设了典型的背景。

再如回忆少年闰土时,"我"的脑里忽然闪出的一幅神异的图画:"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作者通过对"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碧绿的西瓜"等意象的刻画,配以"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的动作,有力烘托出"我"心目中的少年英雄形象,进而为后文中年闰土的落魄出场巧妙铺垫。

事实上,初中学生写作记叙文时少有像样的景物描写。《故乡》启示我们:可教会学生在叙事开始前用景物渲染气氛,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反面的;行文中间,在刻画人物时可加以适时的景物点缀,起到烘托人物形象的作用。

三、细腻而震撼的描写:别样的对比手法

《故乡》围绕闰土形象的刻画,运用了多种形式的对比手法。

外貌、神态对比:少年闰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中年闰土"先前的紫色的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缩着,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行为动作对比。少年闰土捕鸟身手敏捷,"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竹匾下了。"中年闰土见到"我"时,"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我问问他的近况,"他只是摇头","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精神态度对比。少年闰土初到"我"家,他告诉"我"如何在冬天捕鸟,海边拣贝壳,夏夜看瓜,潮汐前捉跳鱼儿……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那顺畅流利的语言,有声有色的描绘,滔滔不绝的谈吐,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中年闰土见到"我",恭敬地叫"老爷",还让水生"给老爷磕头",认为少年时的"哥弟称呼"是"不懂事",不成"规矩"。

如要细细查对,还会有更多的对比。通过这些细腻的对比,描写出闰土的巨变,极其震撼地揭露了旧社会给以闰土为代表的广大农民带来的沉重灾难,加强了文章的艺术效果和感染力。

学生的记叙文写作就是缺乏如此细腻的描写,缺少系统的手法运用。平时训练,语文老师可以此文为范例,先开展单一形式的对比片段训练,等到成熟之后,再开展复杂的对比篇章训练。

但必须看到,这类作品中的另一种情形也随之出现:题材单一、内容浮泛、精神取向暧昧……许多作品过分强调所谓贴近少年儿童的"本位",娱乐、调侃、泄导,抚慰有余,意蕴深度不足;一些作者拼命在文本表面制造噱头,津津乐道于语言、细节上的笑料,显得过分浮躁和嘈嚷,如同不安静的呱呱不休却说不出正经话的孩子﹣﹣我们姑且将此类文学现象叫做少儿小说的"过本位"现象。

综合起来,"过本位"儿童小说有三方面的问题:

一是审美情趣严重滑坡。"过本位"少儿小说仅停留在少儿生活表象的描述,其审美情趣严重不足;平面、肤浅的写实难以切入读者精神需求的深层,更不能通过对作品的审美创造,提升读者的精神意趣、情感力量、鉴别能力和批判功力。

这种过于世俗化的行文过分靠拢儿童、少年的本位立场,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则会更加诱引孩子走向肤浅和躁动,是一种不良的文学教唆和导引。

二是题材"撞车"频繁。"过本位"少儿小说以城市为背景的校园题材为主﹣﹣这从经济角度考虑当然是对的,眼下,农村孩子没几家订得起杂志。但令人忧虑的是,乡村题材、旷野题材、历史题材等少儿小说愈渐稀少。从某种角度看,"过本位"少儿小说迎合了当前整个文化消费市场急功近利的出版模式的需求,是出版追求即时效应造成的﹣-﹣大批城市孩子需要这种"袋装膨化类"读物;而我们的相当一批作者也对廉价的喝彩声趋之若鹜,浮躁和短视限制了他们的创作境界和艺术抱负,许多作者缺乏构制鸿篇巨著和打造精品的勇气与耐心,缺乏艺术自律和长远眼光。

我们常常遇到尴尬局面是:某个时期的"过本位"少儿写作呼啦都一窝蜂地趋同于某一种世俗价值取向,根本谈不上对生活的深入思考与高度概括、提炼。于是,这一时期的创作就造成了单一题材的"撞车"现象。这类少儿小说在内蕴上日趋侏儒化、在形式上日趋粗鄙化。由最初的让人"眼睛一亮",逐渐蜕变得让人"见着就烦"!

三是形式老套。在我们的编辑和阅读视野中,"过本位"少儿作品很少在形式上有所探索、有所创新的。无论是中长篇小说还是短篇小说,构思精巧、形式别致的佳作凤毛麟角。这类小说的形式意识已经很微弱了。许多作品形式感匮乏、创造力不足,不讲求构思精巧、结构新颖、语言美感与张力,形式大同小异,谋篇布局更缺乏鲜明的个性,只讲求叙述的搞笑和语词的夸张与另类,只炼词句,不炼意趣,这其实是少儿小说叙述方向的歧途!

"过本位"少儿小说的种种弊端显示:这类作品仅能提供眼前阅读,不能传之后世;它的"即时性"使它缺乏深度和穿透力,因而"速朽"是必然的。说到底,这类小说缺乏立得住的主题和厚重的内容。要知道:友爱、亲情和互助,点燃少年的初始情感;勇敢、正义和公平,构筑少年的基本体魄;忏悔、自省和良知,铺就少年的成长台阶;救赎、宗教般的情怀和热诚,树立少年不可或缺的伦理精神……而所有这些主题,都指向"人性的永恒",是少儿写实小说所不可或缺的。

必须强调的是,注重"儿童本位"写作,并不意味着就可因之失去题旨的"深刻"。"儿童本位"作品并不仅仅等同于表面的"轻松"、"愉悦"和"幽默",或者貌似"甜美"、"单纯"和"稚拙";"儿童本位"的作品同样也可以"凝重"、"深沉"和"浑厚";同样可以反映成人世界的话题,关键在于作品是否对少儿的生理、心理以及对少儿的精神世界有着精准的把握!

那么。如何使小说具有极强的故事性呢?这也就离不了悬念的设置。悬念本意是指写作受体对文章中人物命运和故事的发展产生一种紧张与期待的心态。作为小说写作技法。它是指写作主体精心设置疑窦和矛盾。以启动写作受体接受兴趣的艺术手段。从叙事文学本身来讲,悬念是一种独特的文学结构形式。对于小说中悬念的形成。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面来描述。

一、多次重复同一问题,并一再延缓提供答案

在小说写作中。多次提出同一个问题。而又一再延缓提供答案。造成靠近"道破"而又不"道破"的局势。往往使问题的答案呈现明显的悬而未决的状态,因而形成悬念。霍桑的《红字》中便设置了这样一个悬念。文本开篇叙述了女主人公海斯特。白兰怀抱三个月大的女婴。从监狱出来走到市场的枷刑台接受示众的惩罚。她上衣上红色的 A 子。从围观的市民谈论它时所用的""和"烂污女人"等称谓已暗示出其含义: Adullery (意即通奸)。即她所犯的罪行是与人通奸。但是这个罪犯的奸夫是谁?这个问题在文本中出现了三次。而且三次都未得到解答。先是海斯特.白兰的丈夫向围观的市民打听"婴儿的父亲是谁"。市民答以"白兰夫人决不肯说。长官们又束手无策":接着是青年牧师迪梅斯迪尔奉命当众规劝海斯特.白兰"供出那罪犯和肇事者的名字"。但遭到了海斯特的拒绝:然后是海斯特。白兰的丈夫到监狱里逼问"那个男人是谁"。海斯特依旧不肯说出来。这个问题首先出现在文本的第二章,接着又重复出现了两次。直到第十二章才明确答案:与海斯特。白兰通奸的男人就是青年牧师迪梅斯迪尔。文本中多次提出的这一问题涉及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一个犯了通奸罪的男人。故事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因而问题一经提出便能引起写作受体的好奇和关注。这一问题接连三次在文本中山现。而且每次都是处于靠近"道破"的边缘而未"道破"的状态。实际上是强化了答案的悬而未决状态,悬念因此而成。

二、突出反常情境。延缓道破原因

所谓反常情境。就是指与人们日常熟悉的生活真实不相符合的情境。小说文本中人物的反常表现或事件的反常情况。都能够成反常情境。反常情境通常是最能引起人们注意的,反常情境一旦出现。人们关注的焦点便是反常情境出现的原因。就会使反常情境的原因呈现出明显的悬而未决的状态,因而形成悬念。这表现为两种情况:一是突出人物的反常表现来延缓道破原因。巴尔扎克的两部小说《无神论者望弥撒》和《萨拉金》都是通过突出人物的反常表现之后延缓道破原因来形成悬念的。《无神论者望弥撒》写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德普兰本来不信上帝。可是人们却发现她定期悄悄上教堂做弥撒,而且很虔诚。德普兰这一反常举动出于什么原因?作者没有马上呈现出来,而是在转入叙述德普兰未成名之前的一段生活经历后,才揭开谜团:原米德普兰是为了报答一个挑水夫布尔雅。无亲无故的布尔雅是个热诚的天主教徒。他与德普兰非亲非故。却倾尽全力帮助德普兰。在布尔雅去世之后,为了满足他虔诚的愿望,德普兰给了教堂一笔钱。让他们每年举行四次弥撒。德普兰则以布尔雅的名义去教堂为他背诵他想要的经文。希望他更快地升入天堂。《萨拉金》开篇写了德。郎蒂伯爵家的晚会上经常出现的一个奇怪的矮老头。他外表奇丑且行为古怪。形同幽灵,尤其是穿着打扮女性化:描眉、涂胭脂、戴假发、戴耳坠等,而伯爵全家对他却毕恭毕敬。这个老头是什么人?对此。文本没有立即点明,而转入叙述一段爱情故事:青年雕塑家萨拉金如痴如狂地爱上了演员臧比内拉。后来却发现"她"是一个被的男人。萨拉金盛怒之下正欲杀死"她",而自己却被臧比内拉的保护人红衣主教派来的三个刺客杀死。文本结尾才点明,怪老头就是臧比内拉。是德。郎蒂伯爵的叔祖父。他又丑又怪的外表。这是他不幸的经历所致。对两个文本的对比发现。悬念都是运用人物的反常表现形成的。而区别是前者写的是寻常人物的反常表现,后者则是写反常人物的惯常表现。这说明运用人物的反常表现来形成悬念。既可以是寻常人物。也可以是反常人物。对寻常人物要突出其反常态的表现。对反常人物要突出其惯常表现。二是突出反常现象,延缓揭示原因。加谬的小说《鼠疫》叙述了一个城市在突然问发现了鼠疫并造成大批人死去的故事。小说开头就叙述了由贝尔纳。里厄医生发现的一个反常现象:四月十六日早晨,贝尔纳·里厄医生在他的诊所的楼梯口踢到一只死老鼠,于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看门人。可得到了看门人的否定。此后他接二连三的发现老鼠死亡。对于出现老鼠成批死亡这一反常现象。文本中并没有立即说明原因。而是接着叙述医生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并不时插入老鼠死亡的数字在不断的上升。而死于一种怪病的人数也在不断上升。直到第四章,才明确提出医生的明确判断:鼠疫。这样一来。文本中的反常现象的原因处于明显的悬而未决的状态。而形成悬念。文本中这一悬念的形成就是在叙述了发现的反常之后。强化其反常特征,并自延缓揭示原因。

三、在矛盾冲突的关键时刻,变换叙事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