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7号

陈茗伦说不准是因为受惊还是因为按捺不住好奇。

他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就呆住了。

想象中张牙舞爪的巨大怪物并不存在。

他眼前的这个生物，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安静得可怕。

她一头瀑布般的顺滑黑发，长到膝盖，自然垂下。

那只手臂，就从黑发中拨出一道缝，伸了出来。

透过那道缝，陈茗伦可以看见那白皙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酥胸。

这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光脚站在银白色的实验室地板上。

察觉到陈茗伦的目光，那少女也偏过头，冷漠地和他对视。

一双娇俏的丹凤眼，楚楚动人，似秋水盈盈。

挺翘的小鼻子，丰润的粉唇，白嫩无瑕的脸蛋……明明她脸部的所有弧线都透露出一种少女的灵动，但那冷冰冰的神情，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天鹅。

这，是一个五官精致，肤白胜雪的大美女。

“啊——”陈茗伦嘴唇发白，舌头打结。

他的不安升级了。

作为一个资深死宅兼程序员，他看过不少刷新人类世界观的动漫作品。

其中有一条广泛的规律就是：在不明不白的地方，遇见的东西越像人，往往它就越恐怖！

“看得懂？”那女孩开口了，中文字正腔圆，带有一种命令式的倨傲和轻蔑。

“看的懂。”陈茗伦强行压住所有古怪情绪，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

既然能交流，那他就放松多了。

说不定，还能忽悠忽悠。

别看陈茗伦面瘫，那纯粹是表情管理上的习惯。

他这个家伙，内心活动其实可丰富呢。

要不然，换个死闷死闷的性格来过这漫长的生命，他早忍不住寂寞，抑郁自杀了。

“念。”那女孩惜字如金。

陈茗伦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差，立刻用最清晰的发音为她读出日志的标题。

听完标题，女孩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

她走上前，笨拙地操纵按键，试图打开其中一个日志。

一如既往，系统弹出了密码输入框。

女孩退到一边，朝陈茗伦投去催促的目光。

后者心领神会，一本正经地上前，输入那张纸条里的密码。

在成功打开日志的一刻，陈茗伦注意到，女孩的双眼闪亮了一下。

接着，不等女孩出言提醒，他主动念出日志里的内容来。

一篇接一篇。到终于念完时，屋内那两个面瘫的表情，全都来了个大变样。

女孩的表情既像忧郁又像愤怒。她默默地走到一边，然后毫不顾忌地叉开腿坐到一张桌子上。

她在生闷气。

而陈茗伦则是恍恍惚惚，就像刚刚从一场荒诞的大梦中醒来。

事情说复杂，也不算太复杂。

几乎是丧尸灾变发生的同年，灵气复苏的异常迹象就显现出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灵气复苏的规模很小，修仙者还只存在于各种传说里。

所以，这个项目针对的是修仙者，虽然很惊世骇俗，但也不至于无法理解。

日志并没有提到研究成果，而主要是记录他们项目的几个重大转折点。

第一个，是他们发现修士突破到高阶时，必须要依靠两种东西：神明的恩惠与叫做“超灵力”的能量。

修士的境界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羽化六境。其中，从元婴到化神，就必须要得到上述那两样东西。

羽化圆满，即是飞升，是修仙的终点和顶点。

在得到这个发现后，这个项目转而开始研究神明。

这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第二个转折点，是他们得到了一件据说与神明有关的东西。

那是一个有成年亚洲象那么大的黑色囊状器官。

只要有灵力供消耗，这个东西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某种黑色粘液。

这种黑色粘液，可以让一切事物融合、转换成各类令人作呕的杂交生命体。

先是动物与动物，再到动物和植物，最后是动物和死物……项目组制造出了各种不堪入目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全都具备生物活性。

那些实验的产物，有的刚诞生没多久就在痛苦中死去，有的一直存活了好几年。

17号实验体是这类产物之一。

她的前身，一部分是人类，另一部分是那个囊状器官本身。

所以，她是这一系列实验的最终产物。

经过一连串以修仙者身体结构为模版的改造，17号获得了与囊状器官的惊人适配性，成功存活了下来。

她每天唯一的使命，就是被注射几十倍于正常人的麻药，接受各种残酷的实验。

下面那些事情，都是17号后来告诉陈茗伦的。

他们剖开她的腹腔，直接往其中倒入强酸或强碱，只为观察她的内脏是先被腐蚀，还是先把那些试剂融合。

他们曾经一连3个月将她绑在椅子上，取走她的头盖骨，每天把她的大脑与不同类型的电子芯片嫁接，看她会不会变成一台血肉计算机。

还有更多丧尽天良的禽兽行径，陈茗伦光是想起相关的描述就感到一阵恶寒。

在17号诞生后，实验的目标已经转变成人工制造高阶修仙者。

为此，研究人员取来了大量蕴含灵力的材料，以电击、高温的条件强迫17号与它们融合。

到了后期，他们甚至直接抓捕修仙者，以获得提供灵力的人肉电池。

此阶段的实验，持续了整整两年。

直到一场意外，终止了一切。

最后一个日志，就是讲述17号突然失控，疯狂地向外倾泄积压多年的灵力。

因为在仓促之下写成，它有很多错别字。

陈茗伦猜想，17号的失控，就是灵石矿脉出现的原因。

有机体并不会灵石化。因此，研究人员一开始试图制服17号。

但他们的攻击只激怒了她。她开始在实验室里大杀四方，疯狂收割生命。

等一群人发现不敌，准备逃跑时，却发现张蓬东已经趁机锁死了大门。

他比其他研究人员想得更远，下定决心要把17号这个怪物关在这里。

做完这一步，他又趁乱关闭了实验室的通风系统，随后释放剧毒的神经毒素气体。

为了避免17号的囚禁遭遇不安定因素，这里不能留下活口。

陈茗伦闻到的怪味，就是神经毒素。

毒素只能让17号陷入短暂的昏迷。随后200年，她慢慢消化、融合掉那些毒素，这才没让陈茗伦一进来就被毒死。

张蓬东的骨骼脆弱，也是因为神经毒素引发的化学反应。

实验室里，陈茗伦小心翼翼地走近了17号。

“嘿？”他试探性地打招呼。

少女那张面无表情地朝他看过来。

“你会干掉我吗？”他作足心理工作，终于问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害怕我？”17号冷笑，表情变得非常不友好。

在她心目中，陈茗伦的潜台词，就是在暗示她是个嗜杀的怪物。

“不是。”陈茗伦坦坦荡荡地摇头否认，“如果不杀我，外面有电梯，我们可以尝试一起出去。”

他其实才不管17号是个什么怪物呢。

他陈某人不也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么？

他巴不得周围的局势更乱一点。如果17号到外面大闹一番，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都杀掉，说不定他还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把打工人等级刷上去，最好再修一阵子仙，他才有底气跑去千里之外的南极鹅公司总部，讨回自已挖一个月矿的血汗钱。

17号沉默了。

“不怕我去外面乱杀人？”

“如果你不会杀我，那你也不会乱杀人。”

“如果杀了你，再去乱杀人呢？”

“那你就失去了一个兢兢业业的翻译，失去了解外面世界的向导。”陈茗伦感应了一下还剩30秒的休假模式启动倒计时，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