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言略显冗长。”

携李华江离医疗队,杜小妹吞咽唾液,转向李冬花:“汝等不可随意游荡,径直归家,冬花可记牢?”

“谨记,母。”

李冬花年长李华江二岁半,鼻梁挺拔,眸子漆黑,于姊妹中容貌出众,被誉为关西公社金花之一,亦是父母最为关注者,劳作时常伴左右,此刻回应,目光微带警示:“汝需顺从。”

“嗯——”

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李华江被四姐说得有些尴尬,他以前总是仗着自已是最小的孩子,而且还是家里的唯一男孩,从小到大总是对这位姐姐各种恶作剧,当然每次母亲李冬花责罚过后,四姐总会找到机会给予回击,她是四位姐姐中最不容忍他的。

见母亲派这位姐姐来带他回去,恐怕是知道其他三位姐姐管不住他,他随即说道:“我会听话的。”

“嗯?好吧!”

李冬花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她的瓜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警惕,她看了一眼杜小妹,点头道:“母亲,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也要多休息。”

“好,你们赶紧走吧,天色已晚,看起来又要下雪了。”

杜小妹话音刚落,天空便开始飘落片片雪花,这时大喇叭里突然传来一声:“尊敬的勇士们——”

“走吧走吧!”

杜小妹挥了挥手,李华江点点头,跟随着李冬花沿着原路返回。

来时的路上此刻已是泥泞一片,他望着自已厚重的皮靴沾满泥泞,又望向前方同样泥泞的道路,只能鼓起勇气跟上。

这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蝈蝈,咱母亲说你毕业后不想继续学习了,要回来成为村民?”

“咱母亲告诉你的?”

李华江眉毛一挑,杜小妹应该不会把他的想法告诉几位姐姐,然而这个想法刚浮现,就听李冬花开口道:“不然你以为咱母亲为何要让我送你回去?”

“那你打算揍我吗?”

李华江停下脚步,计算着他与李冬花之间的距离,接着意识到这不可能发生,他和父亲李富贵关系很好,这一切都是因为杜小妹小时候常揍他的缘故,相比之下父亲很少动武。

于是他没等她回答,便自已说了下去:“咱母亲让你来做我的思想工作?”

“母亲说你快十六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她不能再揍你了,不方便。”

李冬花转过头看了眼李华江,漆黑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感:“但你是我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将来我要是嫁人后遇到困难,还得指望你出手相助。母亲说你长大了,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揍你?那时候你不懂事,我也不懂事——”

“哦?”

李华江愣住了,记忆中他从未听过四姐提及此事,或许是因为当时自已没有参与这次的盛会,所以也就没有这段记忆。

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很快想到这姐姐已经十九岁了,也算成年了:“那你打算说服我?

“你为什么不想继续学习了?我现在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你知道我们多么渴望学习吗?”

李冬花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正因为她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反而让李华江开始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他伸手一指前方:“天色已晚,边走边说吧。”

“好!”

李冬花怔住了,忽然觉得眼前的弟弟变得有些神秘莫测,但她仍认为李华江放弃学堂,选择回乡耕作,简直是不知珍惜这份福祉:“我看你怎么说服我!”

“嗯,四姐你应该知道,现在高中毕业后是不会直接分配职位了吧?包括老爹想帮我联系入学的疗术学院。”

李华江在雪地上踏步前进时说,只见李冬花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他便接着说:“如今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在完成学业后直接获得职位,如疗术学院和高等学府的毕业生。大多数机构或公司都会直接从拥有实践知识的人群中招募新成员。”

这是因为四年前的“帝国律令六条”中有明确规定:从今往后,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城镇学者前往乡村扎根生活,各相关部门与省份必须制定长远的全局性规划,并与整个国家的经济建设、边疆开发及学术研究规划相融合。

这是国家首次明确规定了,从那以后,每年从城市学府毕业的学生,除非符合条件可留在城中,其余人都需前往乡村生活。

自此,若有部门或公司需要新人,尤其需要大量人员时,就必须从这些下乡接受再教育的学者中选拔。”

李冬花聚精会神地听着,却有些恍惚。

她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的话语,特别是这话语出自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弟弟之口:“但你也说了,疗术学院——应该会分配职位吧?”

“四姐你也说了,应该是会有职位分配。”

李华江察觉到姐姐在认真聆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担心这姐姐听不懂,然后跟他胡搅蛮缠:“与其冒着学成四年后再回来当农民的风险,不如现在就回来一边劳作一边学习,等待参加职业考试的机会,这是我心中的想法。”

“可是咱们村的那些学者们——你的学xi能超过她们吗?”

由于余泉地区所在的齐省拥有坚实的工业根基,导致每年各行各业都需吸纳大量的工匠和技术人员加入。

此刻,李冬花已被李华江说服,她深知自已家的情况,明白那种从学府分配工作、彻底改变命运的好事,不可能降临到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村民头上。

若是真要在四年后回来做农活,不如现在就返回故乡:“我记得你的学习,只能算是平庸吧?”

“那是过去的事了——”

李华江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他过去的学习成绩确实平平无奇,既不出类拔萃也不落后于人,在小学、初中、高中里都是毫不起眼的一员,典型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这也是李富贵同意他继续上学的原因;否则,若真像他的好友大嘎子那样,学习成绩垫底还不好管教,恐怕早已被召回挣工分了:“四姐,你觉得咱们村的学者,有几个学xi成绩是一般的呢?”

“呃——”。

李冬花被这个问题怔住了,她这位从古老学府毕业的精灵,眼中知青们都是智慧之树上结出的硕果,属于学识渊博的智者阶层。

但三里堡村落的知青们,却像是从魔法学院毕业却未能通过试炼,既无法回归故乡,也无法接任家族中的职务,疾病困扰着他们返回城市,甚至连加入公会的资格都未能获得,最终只能留在这里。

如今看来,这些剩余的知青,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常人相提并论。

想起隔壁村落里的那位知青,若非他那独特之处,知青点恐怕早已空无一人。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姐弟间私下交流,李冬花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无人,回过头来,脸上满是谨慎:“你这话切勿让外人知晓,村中那些记分的、驾驭铁马的,乃至管理我们粮食的——可别得罪了他们。”

“放心,四姐。”

李华江迅速答应,老村长是一位极具智慧的存在,原本村落里的顽劣少年在田间劳作时总是敷衍塞责,不愿全力以赴。

小队的管理者皆是同乡,不愿因小事破坏彼此和睦。

于是,当知青们到来后,老村长便让他们接管了记分工作,美其名曰让知青们施展才华。

不久后,顽固分子的对抗行动甚至影响到了驾驭铁马的战士,没想到知青中有擅长驾驭铁马之人,歪打正着之下,竟让知青成为了驾驭者。

年终之时,还以劳力不足为由,对几位表现突出的顽固分子举行了公开批判大会。

眼看着老村长的手腕日益精妙,顽童们这才收敛起自已的行为。

毕竟,劳力不足在法律上可是对王国的建设造成损害,前者可能只是一时的怠惰,后者则可能面临监禁或是更加严厉的惩罚。

一旦扣上了这样的帽子,即便不死,也会剥掉一层皮,而怠惰到要遭受严厉惩罚的地步,实在是太不划算。

这些人仅仅是懒惰罢了,并非愚蠢。回家的道路被昨日的雪覆盖,化为了泥泞的沼泽。此时的路面仅仅是由黄土简单铺成,随着气温上升,雪水融化,一步踏入,泥浆便没过了鞋面。

姐弟二人艰难地前行,选择走在有积雪的地方,以减少泥泞的影响。当他们回到三里堡村落时,太阳已隐没于地平线,原本半小时的路程,归来时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个油灯稀缺,电力匮乏的时代,夜幕下的三里堡村落犹如潜伏在暗处的巨兽,仅有的两点光芒源自村落中心的议事厅与知青们居住的仓库。

经过时,还能听见仓库内传来的知青们声音:“又一年过去,我们的知青点仍旧没有建成新居,不说与公会那样的两层小楼相比,哪怕给我们建一间有门窗的坚固小屋也行啊?钢筋和石料我们都已准备妥当,只待老村长归来——”

“那位草药医士又在担忧他的住所了呢。”

李冬花收回远处的目光,转向李华江,续道:“我觉得你接替父亲的位置也不错,这样就不用担心将来你去学府深造时,有人趁机夺走父亲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