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如杜鹃啼血般的呐喊,让朝中百官都是心弦震颤,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女子。

姜瑜也忍不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急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的妻子?”

那女子哭泣道:“妾身卢氏,是北军第一校曲军侯徐匡之妻!妾身边这些姐妹,都是北军军官的妻子!陛下如果不信,只需派人去北军,一问便知!”

姜瑜顿时呆在当场。

晏博和刘普两头老狐狸反应极快,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女帝这是又搞出大乌龙了,立刻齐齐出列,看似质问,实则是对姜瑜补刀。

“你这妇人,不可巧言令色,妄图脱罪!你原本是出宫的宫女,如何就成了北军军官的妻子?”

“还不速速将前因后果一并招来!否则必然定你个欺瞒朝廷之罪!”

卢氏被二人一吓,慌忙叩头答道:“妾身怎敢欺瞒朝廷!妾身与众姐妹都是苦命人,当年因年长被放出宫时,家中已经没有亲人在世,孑然一身无所依靠。”

“是管王认为我们既知晓礼仪,又懂得照顾人,便做主将我们嫁给北军中有功将士为妻,又买下农庄为我们安家,每月派人送来钱粮,照顾有加。”

“我们的夫婿因感管王厚恩,矢志报国,多有为国立功乃至捐躯者……”

晏博又指着那百余半大孩子问道:“那这些都是你们的孩子?不是什么管王死士?”

卢氏连忙点头道:“就是我们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怎能做什么死士!”

一旁的张让此时却是抓住了破绽,戟指卢氏道:“胡说!你们出宫最多不过八年,最少不过一两年,怎可能生养出十几岁的孩子!这些必是管逆从民间收取的孤儿,养为死士!”

卢氏连忙下拜道:“列位大人容禀,这些孩子确实不是我们亲生的,而是历年随管王出征战死疆场的将士遗属啊!”

“什么?!”

此话一出,百官又是齐齐一惊。

卢氏垂泪道:“当年先帝尚在时,大齐连年战事,将士死伤颇多,再加上我大齐境内连年水旱蝗灾,许多阵亡将士家中无力养活孩子,只能卖儿卖女。”

“管王知晓此事后,便派人尽力收养阵亡将士们的遗孤,一共收得五百余人,其中男童三百多,养在城郊农庄中。”

“后来管王做主将我们嫁给北军有功将士时,便定下规矩,但凡北军将士成婚,必须收养几名忠烈遗孤。我们听说是这些孩子是英烈遗孤,自然同意。”

“因此这三百多个男孩,还有外面的二百多个女孩,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却与我们亲生孩子一般无二!”

“这些忠良之后,却被污蔑为管王所养死士,何其荒谬!”

卢氏这么一说,百官纷纷叹息。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他们已经倾向于相信卢氏的话了。

张让此时也明白,自已多半是又抓错人了。

只是看到女帝姜瑜那杀人的目光,他还想垂死挣扎一番,强辩道:“这是卢氏的一面之词!这些少年既都是孤儿,如何能证明他们是忠良之后?”

“如果没有好处,谁会替他人抚养遗孤,还一养就是几百个?管逆难道是当世圣人不成?”

“这必然是管逆巧言令色,哄骗这些无知妇人替他抚养死士!”

他的辩驳倒也有几分道理,卢氏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反驳。

于是朝堂之上,百官议论纷纷,觉得死士一说难以定论。

姜瑜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

虽然后宫一事多半是闹了个乌龙,但死士一事还算有几分转圜余地。

只要双方各执一词,她就能用皇帝的权威坐实此事,给管磬结结实实扣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一名禁卫气喘吁吁地冲进大殿,下拜道:“陛下!淄川侯田举带着长孙田豫入宫求见陛下,说要为孙子伸冤!我们抵挡不住,已被他们二人闯到殿外了!”

姜瑜闻言大惊,心里暗暗嘀咕道:“淄川侯?临淄田氏?他们有什么冤要伸?”

“这个军功家族在大齐军队中的影响力可着实不低,而且与晏、刘二党并无来往,是一股可以争取的力量。”

“此前朕就想拉拢他们,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次如果能帮他们伸冤,肯定能获得他们的好感!届时就可以拉拢他们为朕羽翼,对抗晏、刘两党!”

一念至此,姜瑜立刻吩咐道:“淄川侯是国家柱石,而且年事已高,你们怎敢阻拦!快请淄川侯入殿!”

那禁卫赶忙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来二人上殿。

领头的老者年逾六旬,须发皆白,却依然身姿矫健,气势雄壮,身着侯爵朝服,脸上有悲戚之色。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长七尺的青年,却是白袍麻衣,一身重孝。

姜瑜见状诧异道:“田老侯爷,贵府上何人去世了?”

田举躬身行礼,悲声道:“回禀陛下,是臣的幼孙,今日去世了。臣的幼子一脉仅留下这一个孙子,如今他身死无人守孝,因此臣让长孙为他的幼弟戴孝。”

姜瑜连忙抚慰道:“原来如此,还请田老侯爷节哀……”

田举却没有领情,而是冷声道:“臣不必节哀,因为臣今天就会手刃杀害我孙子的仇人!”

姜瑜闻言一愣,“卿家的幼孙是被人杀害的?”

“不错!”田举再次行礼道,“还请陛下做主,斩杀凶手,替臣的孙儿报仇雪恨!”

姜瑜本就有意拉拢田举,自然是连声应允。

田举随即走到满身血迹的卢氏身边,将她扶起,抖着嗓子道:“你就是卢氏吧?允哥儿的养母?这些年来,允哥儿多亏你照顾,老夫这厢谢过了。”

说着,他恭敬一礼。

卢氏赶忙侧身避开,表示不敢领受,诧异地问道:“侯爷您……怎么知道允哥儿?”

田举垂泪道:“允哥儿本名田允,乃是老夫幼子田焕之子!”

说着,他抬头朝姜瑜拱手道:“老夫幼子田焕,曾与辽东郡王交好,执意放弃了北军军职,往幽州做了边军。老夫一怒之下就将其逐出了家门。”

“七年前先帝北讨乌桓,身陷重围,田焕领突骑往来冲杀,救出先帝,自已却死在乱军之中,仅留下一子。其妻哀恸不已,数月之后也撒手人寰。”

“管王可怜我儿满门忠烈,因此将他的儿子田允带回临淄抚养,后来又交给徐匡、卢氏夫妇二人代为抚养。”

“管王曾带老夫暗中见过允哥儿好几次,希望老夫能将他接回族中抚养,只是老夫碍于面子,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不想这一犹豫,就是天人永隔!”

说到这里,他猛然挺直身体,戟指张让,须发皆张!

“阉贼!老夫孙儿不过十几岁,与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何将他射杀!今天若不能杀你,老夫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