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侯景和高欢与尔朱荣众都督策马停在黄河边的一个小山岗上,看着帝国朝臣正源源不断从洛阳坐车出来到河边河滩集中,河滩周围是数千契胡骑兵。

尔朱荣命令朝臣辰时前来河滩举行祭天仪式。

辰时,尔朱荣开始讲话,但不是读祭天的祭文,是指责朝臣在前段日子皇帝元诩驾崩、继立皇帝过程中,群臣贪虐,不能匡弼。

看着尔朱荣怒发冲冠,侯景不安地看着高欢,高欢看着他,冷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眼神逐渐犀利,侯景脸色煞白。

这时候听见尔朱荣用契胡语喊了一声“杀”!

周围契胡骑兵听到命令后,马上端起长矛,朝着朝臣冲去,河边士兵冲锋的喊杀声,马蹄声,人们惊呼救命声,惨叫声,夹杂在一起。

那帮大臣开始时候愣住了,满朝大臣被杀,历史上从来没听说过。跟着有的朝臣一看骑兵冲过来,就往河里跑,但是旁边的契胡骑兵不少弯弓射箭,河里的朝臣也成为活靶子,一股股血水在水里冒出来,迅速将黄河染红。不跑的,就被骑兵当着靶子直接用长矛洞穿马刀砍死。

这就是地狱。

有的大臣头被砍掉,血从脖子往上狂喷数尺,像一朵绽开的血花。有的大臣胸口被穿过,一挑,肠子内脏扒拉溜出来,一时死不了,啊啊的哀嚎声极为凄惨。也有的双目紧闭、咬牙等死,灯油耗尽倒地而亡……

契胡人在用长矛刺杀后,回头还逐个补刀,随着时间的推移,救命声、求饶声,哀嚎声,逐渐小了。

约莫三炷香功夫,河边只剩下来回穿梭的骑兵,已没有站着的朝臣了,剩下的也是没死透的。而河边,血水深可泡马蹄。

在一旁观看的尔朱荣大手一挥,让士兵把朝臣的尸体都丢到黄河里,河里一堆尸体,河水为之堰塞,黄河河水全部染红。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几乎所有尸体都丢到黄河里了。河滩上,只剩下血水,一些残肢,还有一些依稀可辨的衣帽服饰。

侯景一看众都督,不少人脸色煞白,甚至有人不断干呕。

有朝臣百余人后来才到,尔朱荣让契胡骑兵将他们围住,下令:“有能为禅文者,免死。”侍御史赵元则出应募,于是让赵元当场写禅让圣旨,其余人继续被骑兵砍杀。尔朱荣下令契胡骑兵大喊“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屠杀结束之后,撤离时,高欢跟侯景说,太原王听从了费穆建议,诛杀朝臣立威;当时太原王也咨询了慕容绍宗,慕容绍宗建议杀部分人,但太原王不听。

侯景苦笑,这就是尔朱荣风格,“太原王行事一向如此”,但他奇怪,一向赞同以杀止杀的慕容绍宗,怎么会有所规劝?

而高欢也有点伤感,这些朝臣,有些他认识的,而且他大舅哥,娄昭君的大哥,这次也不能幸免。

侯景不知道的是,这次事件史称“河阴之变”,是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次针对朝臣的屠杀。

从一年前说起。

皇帝元诩年龄越来越大了,已经成人的他,看到胡太后还是没有归政的苗头。

权力是个好东西,没有了可是生不如死,胡太后体验过一次了,再次失去的话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别的不说,小命也难保。

于是,谁提归政皇帝,谁就被胡太后干掉。

恰巧,潘嫔替皇帝生下一个女儿,这是皇帝第一个孩子,本来普天同庆,但是胡太后却别有用心,要求皇帝对外宣称是个儿子——也就是将来的太子。

元诩愤怒了。

初为人父,本来就是高兴至极,但是胡太后这样做法,让他不仅没有了做父亲的责任和荣誉,他觉得非常之丢脸——这不是羞辱,什么是羞辱?

朝廷内,没有谁可以靠得住,而且一旦靠上去,无论谁,马上就被胡太后外调或干掉。就连身边的太监,也是太后的人,皇帝的一举一动,胡太后均了如指掌。

于是元诩把眼光盯向西北,三晋大地的尔朱荣,他是姑婆太的丈夫,是自已远房的亲戚,近来少数能给帝国带来利益的大臣。尔朱荣进京机会少,但他知道元天穆和尔朱荣是一伙的,元天穆是谁?也是皇族一员啊,找他也等于找尔朱荣。

如果尔朱荣愿意入洛阳协助,不就能夺回皇权了吗?皇帝于是写下血书,随身携带,趁着皇族聚会机会,把血书递给元天穆,让他私下与尔朱荣联系,希望尔朱荣到洛阳勤王。

并州,霸府。

尔朱荣拿着血书,逐字逐字读了几遍,看完脑子满是“救我”这两个字,他看完之后,把血书递给元天穆:“大兄,你怎么看?”

元天穆笑笑,拿起火折子,把血书烧个干干净净,然后拿出短刀,用刀把把血书的灰都碾碎。

做完这一切之后,元天穆对尔朱荣说:“兄弟,此事太过重要,我们先分开一天单独想想,明天再细聊怎么处置。是了,明天把尔朱家、众位都督都叫到一起,如有需要我们一起开会。”

第二天午饭后,二人又在密室碰头。

“兄弟,你我各写一张纸,写“救”或“不救”,然后再做讨论。”元天穆说。

半炷香之后,尔朱荣把纸递给元天穆,元天穆也把自已写好的纸拿出来,只见两张纸都写着“救”。

二人大笑,激动起身拥抱。

“大兄,既然你我意见一致,我们不如叫上众位都督,博采众议,看如何进军洛阳?”

“好!但此时情势微妙,不可众人一起开会,不如我们一个一个叫他们进来,问他们看法,问他们如何行动!”

于是贺拔岳、高欢、贺拔胜、侯景等人,逐一被叫进去商议。

“勤王,必须马上去勤王!兵贵神速,我愿领三千骑兵,三天后抵达洛阳,趁人情未定之际,铲除逆臣,让大魏政归皇上!”贺拔岳的忠心让二人心有戚戚。

高欢进来之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尔朱荣、元天穆等了好一阵之后,挥手让他出去。

“我只是一个都督,大道理不懂,但救的时机要讲究。去早了,不过是去背锅与受祸;去晚了,就救不了了。”侯景说完之后,就被尔朱荣挥手让他出去了。

如是,包括尔朱兆等人,均被叫去问了一番意见。

“大兄,如何?可有定论?”尔朱荣看着元天穆说。

“兄弟你认为呢?”

“这事已有定论。但可见众人能力,侯景勇猛且临场判断经验丰富,高欢心思缜密慎重,贺拔岳轻浮且忠于王室,其余众人能用但无主见。”尔朱兆说。

“倒是侯景提醒了我,元诩长大了,我们勤王,真把太后党干倒了,我们也不过是太原王、并州王。何不等上一等,让洛阳内斗有结果了我们再去?”元天穆神情冷峻,字字如刀。

尔朱荣马上派人到市场采办物资,派人透露要马上去洛阳勤王,并且三天后派高欢带领两千骑兵、三千步兵,隆重从并州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