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暮镇了镇心神,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来这里了?”
两人交谈似故友重逢,平淡如水,没有多年不见的激动,也没有拔刀相向的狠厉。
就是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偶然重逢,想彻夜长谈却又不知道从何谈起。
在一起的日子里事事相知,分别的时间里阴阳两界,了无音讯。
“从你们来这里的一瞬,他就知道了,但不知道是你来,我也不知道…”
天炀罕见的流露出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还好是我来了。”
玄暮闻言不禁觉得好笑,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笑意,“你要放水?”
“放水是什么意思?”
呃…
玄暮表情瞬间凝固…
他看着天炀懵懂的脸庞,极标致的脸上第一次皱眉询问。
“没啥,我的意思是 你来了所以会放过我吗?”
玄暮笑看着天炀,尴尬神情消失不见,自信得意的看着他,好像赌桌上早就知道对方底牌的赌徒那般信心十足。
张巷和白云溪二人却如晴天霹雳,心中同时想到:今晚真黑啊…
深夜本就有风,吹的二人汗毛倒立。二人都是天授永生,按理来说是感受不到这种感觉的。
身前,天炀明明是向前看的可是二人觉得他们好像被一头猛兽盯上了,这头猛兽在黑夜中踱步,徘徊观望,好像下一刻就要猛虎出闸,撕碎二人。
眼前的天炀身形越来趋近黑夜,融入其中。
“我不需要放过你,就算你现在还有旧疾也没有几个人能威胁到你…”
天炀稍一停顿,接着说道:“当然,我除外。”
玄暮顿时捧腹大笑,手指频频点着天炀,这个落入凡尘的仙人。
仙人笑而不语,双手付后而立,飘飘然如遗世独立。
城墙上的男子见到天炀到来双眼精光闪烁,终于找到了多年不见的大哥一样。
“你走就行了…”
“我走了,你的任务怎么办?”
没给天炀说话的时间,九天之上的银月光辉接引到玄暮体内,一时间华光大放。
“你怎么和上面交代?”
玄暮起手只身体稍一右侧,左脚前踏一步左手向前托天式。
“不需要,交代很简单的…”天炀拒绝玄暮的战斗邀请,只是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二人觉得这夜色更暗了。
“宰辅大人…”白云溪双手作揖,深深一拜不起,“宰辅大人,今日我等奉旨而行,清剿神仙镇逆乱之辈,现已全部缴清,无一活口!”
“然神仙镇众人抵死反抗,拼杀我部将士一十五名,祈求宰辅大人为死去的将士安置家属并上奏天葬。”
死去的将士不是天授永生者,只是血脉或灵魂发生变异的常人,或者摄入过天授永生的血液,总之他们此生有尽头。
洪亮的嗓音回荡在天地间,张巷看着眼前白皙的弯腰男子,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沉默片刻,张巷也弯腰而下,说着一样的话。
玄暮看着这一幕淡淡笑着,默不作声。
再就是无尽的风声,它好像要吹走这片区域所有的无奈。
天炀无奈,白云溪和张巷更无奈…
无可奈何?人生来本就无可奈何。
二人弯了好久的腰,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久到萧逸轩都醒过来了,天炀还没有说话。
萧逸轩看着眼前的一幕,渡耀稍微一解释,再加上祝沉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知道了,或许在普达村里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是他来梦境测试之前,院长特意找他聊过的事情。
“许攸他们不想说,我大概也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他们不想说,我就不好直接问…所以…”
看着眼前这个恶魔,萧逸轩皱着眉头不愿和他说话的样子,“所以你要让我去了解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学生?”萧逸轩讥讽道。
“我相信他们,也正是相信他们,我才清楚的知道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肃清两名王将!”
“我尽量…”
“当然,不强求你的…能否打探到只能看天意!”
杜惩摇着头,好像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毕竟只有天意才知道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它如果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也就不必强求。”
“您倒是看得开,又要顺天意,又贪婪的想要知道一切!”
“知道的多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以免日后为敌的时候,没有准备…”
“你总是这样老谋深算。”
“当然,毕竟我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杜惩笑着回应,全然不管萧逸轩是不是在调侃自已。
依然是在学院中心那个最大的中式庭院里,杜惩喝着不知名的茶叶,茶水呈现碧绿色,香气很淡。
就在萧逸轩准备离开的时候,杜惩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个手中拿着钢刀站在一个不需要良心的地方的。”
萧逸轩闻言转头,皱眉不解的看向这位高深的恶魔院长。
杜惩只笑了笑,那年时值夏季,院外梧桐长满了新叶,翠绿盎然。
萧逸轩没有看懂杜惩的笑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笑容呢?
直至今天萧逸轩还是不明白,可是他觉得和祝沉现在笑的很像。
“这样的说辞,瞒不过君主,我们的大奉天子,可是聪明的紧呐。”
天炀叹气,又是无可奈何?
呵,这样的事还真多啊。
天炀仰头看向夜空,这片星空千万年未曾变过,有的人也会千万年不变,自然,那是极少数的。
白云溪与张巷二人刚刚起身,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这话什么意思?两人之中必须要给个交代?
人与人之间,金钱权力向来是重要的,可是一旦面临生死之间就又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尤其是在得到了永生之后。
短暂的宁静之后,张巷率先开口,幽幽说道:“将军,为何是我二人中舍其一,而不是他!”
张巷知道自已此举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他依然说出来了,因为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要斩断永生的罪人,一个亲近愚民的天授永生的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宽容?!
他张巷不明白!
就如当年大靖皇宫内,高立第一次发怒,重重的甩了他一个巴掌,声音响亮整个甬道都听得到,张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大靖天子的威严不是我等能够侵犯的,即便他做了对不起天下人的事,也不该由我等评判,我等资质还不够!”
“再有此等言论,自行了断!”
张巷再次低下头,弯腰而言,“以前高立将军和我说过要始终维护大靖的尊严,要保住天子的威严,我深不以为意,一个没有宏大愿景的人怎么能坐上那个位子呢?
可就算是这样,高立将军还是要扶持您…”
玄暮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已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已听的。
“他说如果是您这样的人坐上那个位子,这个世界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我在大靖那么久真的没有感受出有什么不一样,连年的征战杀伐,其实人真的是会累的,就像高立将军,最后他就累了,索性一了百了。
我在称呼您一声君主,我还是想问问您…当年为何,要把整个大靖送入火海?!
永生到底有什么辛密,只是您如此不择手段?!”
“巷所言皆为肺腑,而今言尽,巷领死!”
说罢,张巷直挺挺的跪下,双手作揖轻轻一鞠。
至此,天边阴云再次席卷而来,遮住银月,天地间再次陷入黑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