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剪裁精致、质地考究的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勿忘我的引领下,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坩埚旁。

他身姿挺拔高大,宽阔坚实的肩膀撑起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西装面料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褶皱和灰尘,仿佛刚刚从干洗店取出来一样崭新如初。

这个男人与周围那些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逃难流民形成鲜明对比,犹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他高傲的姿态仿佛在表示,就算世界快毁灭了都得为他们这些权贵而停留。

一时间揶揄奉承的,鄙视不屑的,满含怒火的....各种眼神汇集在他的身上。

明明也是逃难的,他却把这一切当做一个盛大的舞台。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属于政客的狡猾与威严。

宛如时刻准备着当一位优秀的烙饼师傅,来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讲。

——就连西装上的纽扣都被擦拭的闪闪发光。

耸动鼻翼,一股浓浓的玫瑰花香涌入鼻中,甚至有些呛鼻。这让在一旁的维尔汀想到了穿梭在花丛中的老蜜蜂。

那双纯手工定制的Ferragamo皮鞋别扭地踩着地上的枯枝烂叶,似乎对恶劣的环境充满抵触。

它本应该出现于各种高级社交场合或豪华晚宴当中,接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高高在上,随着主人在举杯谈笑间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权利游戏」。

可惜它却开创了先河,踏足了男人所属的政治集团从来不愿接触的地方。

纵使这样的男人,他对待自已的“救命恩人”时都是至少都很有礼貌。他在勿忘面前表现得就像是见到了自已教父一样。

“啊……谢谢,我好久没有进食了……”

他仰起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那美妙的液体如清泉般流淌过他干涩已久的喉咙,带来一种令人陶醉的飘飘然之感。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滋味。

每一滴液体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口腔和喉咙间跳跃、舞动,然后顺着食道滑落下去,温暖着整个身体。这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飘然若仙,忘却了一切烦恼与疲惫。

“哦,我的上帝....这汤药味道真不赖!再给我来一杯。”

他舔舐掉嘴唇上最后一滴液体,语气里满是贪婪。

“当然,请您自便。哦,槲寄生小姐你们回来了。派药结束了?”

看见那杯能「救命」的魔药流淌过男人的整个食道,勿忘我暗藏下心中的欣喜。

“嗯,担架区也服用过汤药了,人们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这是什么味道?我们还没抽检你们就私自喂给民众了?”

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借口,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氛围的优雅,一个光头服务军军官挤开人群来到了坩埚面前。

口口声声的说着都是为民众的话可在场的明眼人都明白他嘴里的「抽检」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他那发福的肚子和光滑可鉴的头顶就一直在那儿摆着。肚皮上的纽扣死死的扯住两边的布料,这身原本修身,现在却被当做紧身衣的制服完全可以替他证明,他是如何擅长“抽检”。

“记者马上就要进来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故,你要负全责!”

他佯装愤怒的嘶吼着,唾沫星子四溅。不知是为了在记者面前营造一个严谨苛刻的形象,还是单纯的习惯性鄙夷神秘学家的一切。

“记者?”

槲寄生身体微微颤抖,提到这个词,她不由自主得想起了那些黑色的回忆。

“不就是你们要搞新闻发布会么?为了彰显神秘学家在救灾中的功劳!快给我装一杯!一群蛤蟆皮怪胎……”

似乎「神秘学家」这个人种,如同被人人所唾弃厌恶的过街老鼠,摔在地上的奶油蛋糕,脚底上的口香糖一样令人不适。

男人随意坐在一旁的空木箱上,目中无人的语气,活像是百年前南方的那群驱使劳动工具的庄园主。

他也没有给一旁的政客好脸色看。

也许是手中那冷冰冰的武器,在这凛冽寒风之中给予他一丝丝少得可怜的温暖和微不足道的勇气。

毕竟在怀疑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之际,金钱所带来的权力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远远比不上强大武力所能提供的实际帮助更能让一些不长眼的“心服口服”。

不过很明显,那兵痞的行动已经迟了。屁股还来没来得及将木板捂热,在追随者的带领下,扛着相机的记者们鱼贯而入,在下方张望着。

“我不知道今天还会有媒体到访。”

槲寄生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勿忘我,那眼神既带着些许愤怒,又仿佛充满了恐惧。

“请原谅我想在暴雨前举办一场宴会的私心,槲寄生小姐。毕竟对于重塑而言,这个时代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后退一步,勿忘我满怀歉意的鞠了一躬。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原本阴郁的眼神已经被一股狂热所取代。宛如暴风雨前的天空突然变得烈阳高照。

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激情,仿佛燃烧着无尽的火焰。这股狂热让他的双眼变得明亮而锐利,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和渴望。

“这汤药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这香气——”

将手中装着浑浊液体的杯子靠近鼻子,突然间,那名政府军的兵痞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眼睛猛地瞪大,原本就不大的瞳孔更是在一瞬间扩张到极致。

他不信邪的抿了一口。

“啊、呸……!这、这这不是啤酒吗?!你从哪里搞来的违禁品!!我就知道疯子不可信赖——全给我抓起来!”

将杯中液体迅速喝掉,空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疯子?不,我们神志清醒。”

勿忘我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怪异的兴奋。卸下面具的这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太久。

复仇的公狼终于露出了他充斥着「死亡」的獠牙。

这一刹那间,整个气氛变得紧张到极致。周围的人们开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风暴即将来临。而勿忘我则站在风暴中心,尽情释放着内心积攒多时的力量。

“我们既不是精神病人,也从不歇斯底里。我们也从不需要通过荒唐的法令来孕育虚伪,侵吞钱财。美国禁酒令已实行了近十年,你又是怎么能立刻尝出啤酒的味道的?虚伪的可怜虫啊!”

“唔呃——!”

话音落下,异象突变。

就在他的双手抬起时,火光如烟花般绚丽的炸开,接连不断。粗鲁的服务军捧着满怀的内脏轰然倒下。

而勿忘我的脸上写满了淡定与从容,就好像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并非什么血腥残忍的场景,而是一场由某位技艺高超、擅长视觉欺骗的魔术师所呈现的精彩绝伦的魔术表演一般。

“什么?!竟把刚服下的汤药用作爆炸的燃料?”

维尔汀胃里一阵翻涌,仿佛有无数只恶心的虫子在里面蠕动,但她紧紧咬着牙关,拼命忍耐着那股强烈的呕吐冲动。

她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敢低头去看那些溅落在脚边的政府军碎片。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变成了冰冷的肉块和鲜血,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尽管内心充满了恐惧和厌恶,维尔汀依然坚定地站在原地,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她知道,自已的同伴还在外面寻找机会,而自已也应该在这种时候监视着重塑的一举一动。

虽然自已更像是被监视的一方罢了。

“不为吾之所用者,必将承其苦痛,献吾灵与肉,恶与憎。”

勿忘我上下唇瓣的碰撞,宛如恶魔的低语。

“为什……呃啊——!”

落魄的贵族甚至连一个单词都没来得及说出,就饮恨归西。

“我赐你们在欢乐中死去,愿天国的美酒不设禁令。”

死亡的丧钟在这片空旷寂寥的土地上不断回响着,每一声都仿佛敲打着人们脆弱不堪的心灵防线。

此刻,所有置身于此的人类宛如被卷入了一场残酷至极的角斗场,舞台上的丑角,成为了满足那无情死神邪恶私欲的消遣之物。

环顾四周,那些经过重塑后的使徒们如铜墙铁壁般紧紧围住了这片区域,毫无破绽可言。

人们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但却发现四处碰壁、无路可逃。面对如此绝境,他们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惊恐地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这些可怜的丑角们有些曾经也是摆弄他人生命的人,而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沦为任人摆布的鱼肉,生死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第一次体会到绝望是一种何等痛苦的感受,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已悲惨的结局。

这种情况下,他们并没有在对自已给他人带来的绝望上心生一丝丝愧疚,而是遗憾没有赶尽杀绝。

秃鹫在天空中盘旋,显然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很对它们的胃口——各种层面上的。

然而,在这恐怖氛围的笼罩下,又是否有人能带领人民奋起反抗,挣脱死神的束缚呢?

又或者,他们抛弃了十八世纪时期先辈们的英勇,血脉里的抗争精神已经在百年间的安逸和黄金里消磨殆尽,他们终将默默承受这无尽的痛苦,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别杀我、别杀……唔呃!”

米歇尔主席低声下气的乞求着,这位华丽的老蜜蜂全身上下,就连那小脚趾都在表达着自已的颤抖。

看来,他是后者。也可惜,并没有人去给他回应。

“救命……快跑、快跑……!”

匆匆赶来的记者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时间去关心那群蠢蛋们的死活,逃跑的念头萦绕在他们的脑海。

“我不会杀你们。我要你们这群兀鹫把这一切都如实记录。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一个劣等人是如何从你们手中拿回他被剥夺的一切。就像这样——”

勿忘我抬起手指。

“不——救救我——!!”

在惊恐的目光中,杜兰特夫人发现勿忘我的手指指向了自已。歇斯底里的悲鸣响起,却阻挡不了一丝「命运」的脚步。

“勿忘我先生。秋日业已过去,何必再添血色。”

槲寄生于心不忍,虽然眼前的蠢货们多少都算的上是自已的仇人。

“是什么令你产生了疑义,槲寄生小姐?“暴雨”将至,我们已经完成了使命。而这里的一切,本就将化为荒芜!”

“……“暴雨”只是“暴雨”,不是既定的命运。”

“呜呜,小姐,恳求你帮……不对,你是——我见过你——你是死去的韦耶豪瑟老爷的小姐?!”

似乎是听到了槲寄生言语了的仁慈,杜兰特夫人紧紧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

“……是那个韦耶豪瑟!破产后在林中自焚的家族……”

安全得到了保障,这些记者们良好的职业操守让他们第一时间嗅到了空气里舆论的味道。

“不,不是自焚!是他们的女儿,是她学了黑魔法,活活将父母烧死了……!”

“死前拍到她也值了……让开!给我个角度!……”

“……不。别这样!”

槲寄生的眼神空洞无神,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也变得异常苍白,毫无血色可言。

面对着相机镜头,她没有伸手去遮挡自已的脸庞,言语的阻扰也显得苍白无力。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失措的状态之中。

刺眼的白光,焦急的质问,去年今日,别无二致。

“我没有学习黑魔法。”

“父母的死亡与你无关吗?听说他们一直反对你学习黑魔法。”

“我没有学习黑魔法。我是天生的神秘学家。”

“也就是说因为他们的反对,你决定烧死他们。”

“我没有烧死他们。火灾的源头是汽油,它们告诉我,是20桶汽油。”

“20桶汽油不可能瞬间达到这样的火势,这是黑魔法,小姐。据称你一直反对父母的伐木变卖林地计划。他们为了避开你选择半夜开工。但他们死亡的时候,你却恰好在现场。”

对事实的真相毫无兴趣,记者只不过是在将这个话题向自已所想的方向引去。

“……我想告诉他们。我刚学会一种新的“神秘术”……我真的能听到树木的声音,我知道有种办法,能让我们都活下来……不用变卖林地,不用铲平树木,不用申请破产……我们能回到最初的生活,他们所期望的那种生活。”

神秘学家得不到形容,就像是一个好人得不到善报。或许正是女儿的身份,才能让槲寄生逃脱被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死的炽热。

“所以你选择用烧毁森林来逃避债务。”

一锤定音!

此时此刻,记者们仿佛变成了一群冷漠无情的旁观者,他们对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毫无兴趣。

相反,他们只在乎这条新闻够不够震撼、够不够吸引眼球。至于那位正处于情绪崩溃边缘的佳人,她那痛苦而绝望的表情似乎完全无法触动这些铁石心肠之人。

在这些记者眼中,这起事件早已演变成了一场荒诞离奇的闹剧。他们凭借着自已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敏锐的嗅觉,迅速构思出了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故事版本——尽管这个“完美”是建立在现实基础背景之上的虚构罢了。

面对记者们无休止的纠缠与逼问,任何解释和辩护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无论槲寄生如何努力地想要澄清事实,她的声音都会被淹没在嘈杂喧闹之中;无论她说些什么,都会被视为狡辩或者掩饰。

过去同样的感觉,时隔数年,再次笼罩了现在的她。宛如阴影里的毒蛇阴魂不散。

“…………我会找到真相。我会找到纵火者。我会找到那个我从不知的答案。”

“槲寄生,槲寄生……!”

维尔汀扯着槲寄生的衣服,似乎想让她清醒过来,让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我会终止树林的生长。我会守护树林的一切。我将……”

(我将....扭转万象!)

“够了!别再沉湎于过去!”

大“橘”为重,维尔汀给了她一巴掌,强行中断了她堕落化的过程。

“睁开眼。你的祝福,曾为我带来了好运与希望。现在我要将这个祝福送给你,将我的“明天”分享给你。看清楚脚下的路,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维尔汀……我的明天……”

幡然醒悟,百合花就此盛开。那份美好就像是那位得到了一生的救赎的「大发明家」。

“别看台下的灯光。上来,我背你跳出去!”

“……谢谢。”

“你是在多管闲事,还是终于露出了野蜂的毒刺?”

勿忘我语气阴森,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三番五次的破坏着自已的计划。

“勿忘我,迟早有一天,你会因自已的憎恨而毁灭。”

“我知道,但我很遗憾你永远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了。”

他刚掏出术杖,一位门徒便显现于他身后。

“ㄐㄧㄣˇㄕㄣˊㄇㄧˋㄒㄩㄝˊㄐㄧㄚㄎㄜˇㄩㄝˋ”

<我们被偷袭了。基金会劫走了我们的物资,还在破坏最外层的保护咒语,恐怕打算攻进来!>

“……”

“……”

使徒的声音并不大,可维尔汀还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沉默,一度想要成为今天的主旋律。

“原来你走得这么急,是为了完成接应任务啊,小野蜂.....清理花园的时候到了,我的门徒们!”

“——!!”

(杂乱无章的呐喊声伴随着意义不明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