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的婚事,皇后也算半个媒人,是以三朝回门后没几日,长主便带着青溪与顾修之一同进宫拜谢皇后。

青溪总是嫌宫里规矩多,加之赵和仪又是个极沉闷的人,只是赔笑坐着,并没说几句话。

顾修之前脚刚踏进公主府,便借口朋友生辰,又不知道去哪游荡了。

青溪乐得自在,本想回屋去继续看自已那几本书,谁知凌寒身边的霜姿来了,请她去凌寒住的暗香居坐坐。

这主仆俩的名字倒好听。青溪心想,便带着云开月明一同往凌寒处去了。

暗香居位于公主府的后花园内,因凌寒喜欢清静,长主便指暗香居给了她住。此时四月里虽没有梅花,但园中柳枝垂挂,新绿满枝,花香袭人,极是清雅宜人。

青溪步入暗香居,虽见屋舍不大,然其布置却尽显雅致之风范。室内架子之上,书籍琳琅满目,摆放得满满当当。

凌寒已候在堂中,见青溪来了,忙迎上来,笑道:“按理说,嫂嫂刚过门,我该去云林苑拜见嫂嫂的,可我想着,如今正是海棠的时节,想叫嫂嫂看看我的花儿,便请嫂嫂光临寒舍了。”

青溪见她风趣,便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初来乍到,还劳烦妹妹费心招呼,已是十分感激了。”

两人落座,凌寒吩咐丫鬟上茶,又问道:“嫂嫂喜欢读书么?我这里有些闲书,嫂嫂若不嫌弃,拿去解解闷也是好的。”

青溪闻言,眼中一亮:“如此甚好,我正愁没书可看呢。”

凌寒便吩咐丫鬟去取了几本来,递给青溪,青溪翻看着,见都是诗词歌赋,还有些传奇话本,心中甚是欢喜。

两人说笑一阵,凌寒又道:“咱们不若上园子里瞧瞧去,我日日红烛高照,园子里的海棠可好看呢。”

青溪欣然应允,两人携手出了暗香居,沿着曲折的小径,漫步在公主府的后花园中。

这园子是驸马在世时为长主特意扩建的,如今园中繁花似锦,尤以海棠最为艳丽。

一株株海棠树繁花似锦,盛开的花朵如火如荼,展现出绚烂夺目的锦绣之美。微风轻拂,花瓣层层叠叠地飘落,宛如粉色的雪花般轻盈飘逸,美得令人屏息凝望。

凌寒道:“常听人说,花开时吹过的风叫作花信风,燕京女子流行在花信风时举办宴席,赏花游园,咱们东京倒不这样。”

青溪微笑回应:“这风俗倒是别致,若是此时举办个海棠宴,倒是极合时宜的。”

凌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嫂嫂说得极是,不如我们明儿便来举办个小小的海棠宴,如何?”

青溪一愣,随即笑道:“这主意倒是新鲜,只是我们二人,未免冷清了些。”

凌寒摇头笑道:“谁说只有咱们二人?咱们叫上二嫂嫂和她妹子烟姑娘,一同赏花品茗,岂不是美事一桩?”

青溪想了想,觉得凌寒所言有理,便点头应允:“既如此,便依妹妹所言。”

凌寒叫霜姿摘下几支花来插瓶,又转顾青溪道:“不若这事就由我做个东,宴席也在我这里摆,嫂嫂只管等着赏花就好。”

青溪笑道:“如此,便多谢妹妹了。等到日后我必定要还席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青溪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凌寒送至门口,道:“嫂嫂慢走,明日再聚。”

从暗香居出来,月明道:“姑娘,这位凌寒姑娘真是个风趣之人,和您极是投缘。”

青溪笑了笑,道:“跟她说话倒很是自在。”

云开插嘴道:“姑娘,您说明儿二娘子也来呀?”

青溪想了想,道:“应该会吧,凌寒不是说要叫上二嫂嫂和她妹子么?”

云开道:“那倒是热闹了,不知道二娘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呢,姑娘还没怎么正经跟她说过话,更别提她那个妹子了。”

青溪笑了笑,道:“咱们明儿就能见到了,现在就别猜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青溪便早早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带着月明去了暗香居。

到了暗香居,只见凌寒已经候在门口了,见青溪来了,忙迎上来笑道:“嫂嫂早。”

青溪也笑道:“妹妹早,怎么在门口等着,怪冷的。”

凌寒道:“没事,我正好在门口透透气。嫂嫂快请进。”

说着,两人便进了屋。此时屋里已经摆好了几案,上面放着精致的茶具和点心,凌寒请青溪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凌寒道:“想必是二嫂嫂她们来了。”说着,便起身去迎。

青溪也站起身,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位女子,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容貌秀美,气质温婉,正是花似霰;另一位则是一身翠绿衣裳,容貌娇俏,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些不快的,正是花似霰的妹妹花含烟。

两人见了青溪和凌寒,忙上前见礼。青溪忙还礼,又请两人坐下。

四人落座后,凌寒便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又笑道:“今日请两位嫂嫂来,只是想与嫂嫂们一同赏花品茗,解解闷。希望嫂嫂们不要嫌弃我这里简陋。”

花似霰笑道:“妹妹说哪里话,你这里雅致得很,我们喜欢得紧。”

青溪也笑道:“妹妹这园子布置得极好,可见是用了心的。”

凌寒见众人喜欢,心中也十分欢喜,便吩咐丫鬟们去园子里折花来插瓶,又亲自为众人斟茶。

花似霰笑道:“多亏了妹妹,我也好歇息一日,你们都没生育过,不知道那几个月大的小孩儿有多闹腾。”

青溪道:“嫂嫂是慈母心肠。”

花似霰摆摆手:“慈母谈不上,做娘的都这样吧,希望他吃饱穿暖,身体健康。”

四人又说笑一阵,丫鬟们已将插好花的瓶子端了上来,摆放在几案上。

青溪见那瓶子里插着几支海棠花,花瓣红艳艳的,煞是好看,不由得赞道:“这花真好看,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

花含烟却道:“不过绣幄鸳鸯柱,红情密、腻云低护秦树。芳根兼倚,花梢钿合,锦屏人妒。倒徒惹了伤感,姐姐你说是也不是?”说着,便望向花似霰。

花似霰笑道:“海棠繁盛是好兆头,何必伤感呢?”

青溪暗想,方才花含烟念的那首词原是咏连理海棠的,想是为了心上人与姐姐闹了别扭也未可知。

凌寒笑道:“嫂嫂喜欢就好,等会儿我叫丫鬟们多折几支,给嫂嫂带回去插瓶。”

青溪忙道:“多谢妹妹好意,只是这花摘下来,不过一两日便谢了,倒不如留在枝头,让更多人欣赏。”

凌寒闻言,点了点头,道:“嫂嫂说得极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又笑道:“听说四嫂嫂过门前曾在王老太君办的诗会上拿过头筹,烟姐姐也是东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不若你们一人作首诗来如何?”

青溪笑道:“不过就那一次罢了,都是小孩子家玩意。”那次她出尽了风头,回家就被朱郁郁骂了个狗血喷头,嫌她爱出风头不知害臊,从此青溪再没去过任何诗会雅集。这事竟然传到了凌寒的耳朵里。

花含烟道:“女子读书,原是为了取悦夫君。如今在座都是女子,作诗倒也没什么意思。”

凌寒闻言,却是不以为意,笑道:“烟姐姐此言差矣,女子读书,并非只为取悦夫君,更是为了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今日咱们只是赏花品茗,作诗不过是助兴之举,姐姐何必如此认真呢?”

花含烟被凌寒一番话说得有些哑口无言,只得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青溪见状,忙打圆场道:“我尝着暗香居的茶倒好,不知是什么茶叶?”

凌寒微微一笑,道:“嫂嫂好品味,这茶是今年新采的龙井,我特地让人从杭州带回来的。”

花似霰也赞道:“这茶确是好茶,入口清香,回味无穷。”又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妹妹,笑道:“可见婆母疼你。”

青溪心中却暗道,这凌寒倒是细心周到,连茶叶都准备得如此用心。只是如今看来,花似霰与花含烟姐妹俩却是有些不睦的样子。

凌寒笑道:“我屋里的霜姿自我来府里便跟着我,是个细心妥帖的,茶点都备得极好。”

花似霰又笑着夸了凌寒几句,便转了话题,与青溪聊起了家常。花含烟则坐在一旁,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青溪见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花含烟似乎总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也不知是何缘故。

四人又说笑了一阵,凌寒便吩咐丫鬟们摆上了午膳。四人围坐一桌,品尝着凌寒精心准备的佳肴,气氛倒也融洽。用过午膳后,青溪便起身告辞。

回到云林苑,月明道:“姑娘,您觉得凌寒姑娘怎么样?”

青溪想了想,道:“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只是我总觉得她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月明道:“许是在哪家的宴席上见过罢。那姑娘觉得二娘子和她妹子怎么样?”

青溪想了想,道:“二嫂嫂温婉贤淑,是个标准的当家主母。只是她那个妹子,似乎有些心高气傲,对什么都不太满意的样子。”

月明道:“花二娘子确是个好人,只是她那个妹子,奴婢看着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们姐妹俩似乎也不太亲近。”

青溪道:“这可奇了。她们的父亲是个举人老爷,跟二哥的生母是同乡,便攀了关系进了府。她们父母走得早,两人相依为命,按理来说怎会生分至此?”

月明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

青溪叹了口气,道:“罢了,别人的事,咱们也管不着。只是你这小蹄子,今儿怎么跟个捕快似的,问东问西的?”

月明嘻嘻一笑,道:“奴婢这不是好奇嘛。姑娘平时不爱说这些,奴婢只好自已多留心了。”

青溪笑道:“你这小蹄子,倒是挺机灵的。”

三朝回门后,沈青溪便在长主的吩咐下,开始接手花似霰管理些家中庶务,长主怕沈青溪不清楚顾家情况,又安排了凌寒帮忙。

沈青溪到底年轻,顾家的奴才几乎都是家生子,在顾家做惯了的,难免有奴大欺主,不服管教之事,他们嫌沈青溪娘家没根基,惯会拿些假账假记录来糊弄沈青溪,沈青溪也只得拿出在家里秦娘子教的功夫,硬着头皮应对,弄得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条。

日子这么着倒也过得下去,除了顾修之没日没夜的胡闹之外。每次都仍是钻心的疼,几乎每个夜晚沈青溪都要在眼泪和痛楚中睡去。一连几月睡不安稳,沈青溪的面容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这日清晨,沈青溪和顾修之早早起来便去萱草堂向长主请安,行礼问安毕,长主便开始说些叫沈青溪和花似霰督促顾怀之顾修之兄弟二人读书之类的话。

沈青溪心里苦笑,他是公主之子,只空有个列侯的名头,没有正经差事,每日总无所事事,不是打马游街就是饮酒猜拳,让沈青溪督促他读书,他哪里坐得住?书房的炭还没烧起来,他便又去什么张公子李相公处喝酒划拳去了。

青溪若是多说几句,他便要指着沈青溪的鼻子说“别觉着跟着你爹认了几个字,便能在我面前充大儒了,有本事你也去考个秀才来我瞧瞧!”

长主面前,沈青溪也不好推脱,只是一味应承着,心里对顾修之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沈青溪瞧着你这几日脸色都不太好,可是没睡好?沈青溪叫人送了些滋补的药去,你可按时吃了?”长主关切地问。

沈青溪忙回道:“已安排人每日煎了,按时调理。”

花似霰抱着润儿,笑道:“弟妹进门这么些日子了,好好调理身子,才好给四弟生个大胖小子。”说完,又继续逗弄着怀里咿咿呀呀的润儿。

想起每个夜晚那恐怖的景象,沈青溪心想还是一辈子别生孩子的好,但面上仍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冲花似霰笑着。

长主笑道:“四哥媳妇不必着急,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原是为着内宅安稳,助力夫君,生哥儿的事,有的是妾室呢。”

沈青溪笑着答应。

长主又向花似霰道:“你那妹妹怎的今儿也没来?可是身子不好?”

花似霰忙抱着润儿艰难欠身道:“回婆母,烟儿昨儿着了凉,今儿一早我瞧着她不好,便叫她安心养着,想着早来跟泽兰姐姐说一声儿,谁知被润儿闹得混忘了。”

长主点点头,道:“好生养着罢,她身子弱,不好多走动。我想着前儿凌寒夸烟儿诗作得好,想叫她带几篇来给我瞧瞧呢。”

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青溪道:“婆母近几日身子不好,也不好多劳神,还是要静养。”

泽兰搀扶起长主,只听长主道:“只是喜欢和小辈们聚在一起罢了,劳什么神呢。”

众人忙站起来恭送,不多时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