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冷了起来。

陆隐趁夜来看望过两次,虽然提前和江月打过招呼,却仍然都是着夜行衣,独身一人前来。

悄悄推开姜小鱼房门的时候,倒像是要做什么盗香窃玉之类行径似的。

这夜,陆隐照旧是坐在姜小鱼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拢了拢鬓边碎发。

姜小鱼仍是双目紧闭,乖巧而安静的躺在床上。一点微弱呼吸,算不上气若游丝,却也是脆弱不堪的样子。

陆隐闭了闭眼,将喉中溢上来的哽咽咽下,才终于伸手轻轻触一触她尖俏下巴,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

昏黄烛光晕在姜小鱼白净颊上,柔婉安宁的样子,美好的像是一幅画儿,连跳跃烛火似乎都被映衬的温柔起来。

陆隐心里酸疼的厉害,不由得覆上姜小鱼放在被外的手。

她的手有些冰冷,陆隐疼惜的摩挲着,正要放回被中,却忽然觉得她的手动了动。

陆隐一怔,接着便是心跳如擂鼓一般,慌慌张张的抬眸去寻姜小鱼的眼睛。

姜小鱼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极轻缓的动作,却好像牵扯着陆隐的心一般,让他无端心慌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她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目光落在陆隐脸上时,还带些茫然。

陆隐又惊又喜,低声唤了一句“小鱼”,语气轻柔的像是怕把人吹散一般。

“陆……隐?”姜小鱼眨了眨眼,艰难开口。

她仍是迷茫,眼里没什么光。因着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是我。”陆隐连忙点头应下,小心翼翼的语气

陆隐本来是坐在凳子上的,见状忙起身离开凳子,又在床头边蹲下,与姜小鱼双目平视着。

他将下巴抵在二人相握的双手上,轻轻蹭触。像是为了安抚姜小鱼一般,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是我。”

姜小鱼眼神清明一些,动了动嘴唇,忽然便想起来那天夜里,韩祺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韩祺说……他是陆隐派来刺杀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再看向陆隐时,眼中便带了些不知所措的仓皇。

心间一痛,姜小鱼又咳嗽起来,却又扯着胸前伤口,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眼中一点泪光。

陆隐一慌,连忙心疼抚一抚她肩头,温声哄一句:“慢些,慢些。”

他的声音动作太过温柔,姜小鱼身子僵了僵。在陆隐触到自己时略颤了一下,却并没有躲开。

陆隐以为她是昏睡许久刚醒来,还不甚清醒,加之伤口又痛,便慌张起身出门唤了守在门外的江府小厮,让他去请大夫来。

姜小鱼看着陆隐的背影,手指略动一动,像是想要拉住他,却又停住,自嘲一笑。

陆隐说完话回身,见姜小鱼怔愣的看着自己,心疼一瞬,忙又问道:“怎么样?伤口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小鱼摇了摇头,一双眸子直直看着他,艰难开口:“陆隐,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不禁有些迷茫起来:那日青楼里陆隐那样冷漠的样子不是假的;那日来刺杀自己的韩祺不是假的;还有那夜,从韩祺口中得知真相后的锥心之痛也不是假的。

可是……

眼前这个温柔而憔悴的陆隐也不是假的。

太久没说话,姜小鱼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唇上也殷出丝丝血迹来。

陆隐疼惜的抚了抚她有些干裂的唇,顾不得答话,忙倒了杯水来。

待送至姜小鱼唇边,却又怕伤重初醒不能喝水,便用手指沾了水,一点一点往她唇上润开。

姜小鱼没有抗拒,乖乖的任由摆布,只是目光仍然没有从陆隐身上离开。

她抿一抿唇,又问了一遍:“陆隐,你在这儿做什么?”

陆隐放下水杯,回身半跪在她床头,与她目光平视,才又温声道:“我在这儿陪你啊。”

姜小鱼茫然的眨一眨眼,心口一阵绞痛。她闭上眼,将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现在没人,你要是想杀我,就动手吧。”

声音带一点儿强装出来的冷意,一点儿不在乎,还有一点儿哽咽。

快点吧,快点吧。

得而复失的痛苦,她不想再重新经受一次了。

陆隐愕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姜小鱼颤巍巍的睫毛,心知定是出了误会。

陆隐还以为是因为在青楼里装作不认识她的那次,便连忙解释道:“那日是因着三皇子在场,我怕他知晓你的身份,对你我不利,才装作不认识你的。”

姜小鱼使劲儿一咬唇,将嗓间哽咽尽数忍下,才重新又睁开眼:“可是是他帮我挡的剑。”

陆隐心头一酸,低声道:“是,我记着他的恩情,以后一定会报答他的。”

姜小鱼微微摇一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皆是苦涩:“可是,你却要杀我。”

“这是从何说起?”陆隐急的快要跪下,握着姜小鱼的手一迭声问道:“我何曾要杀你?”

他心间一转,又紧忙问道:“是因为那天韩祺去刺杀你是不是?那天我不在,是韩祺他自作主张!”

陆隐带着薄茧的手心覆在她手背上,比之当初更粗粝了许多,却依旧温暖宽厚,让人舍不得将手抽出。

姜小鱼闻言,虽然半信半疑,眸中却不由得泪光点点。声音断断续续,带一点点哑,听来更觉委屈。

“那夜,韩大哥烧了三皇子的院子,要来带我走……”

“我问他,是不是你让他来刺杀我的……”

“他……他点头了。”

说到最后,姜小鱼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伤口也跟着痛了起来,她却仍是撑着将话说完。

陆隐闻言,怒火霎时涌上,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给裹了起来。

只是待对上姜小鱼泫然欲泣的双眼,便又像是有一盆水泼下来似的,陆隐胸中怒意顿时荡然无存,只觉得心疼和愧疚。

怪别人做什么?说到底不还是他自己没用。没能想方设法的逼迫洛璟曜,好去看上她一眼;没能亲口和她解释这些误会;也没能看一看她,再抱一抱她。

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她过的有多难受,又有多少苦涩无人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