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遇气鼓鼓地转回身,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我不要,明天到了嘉兴,我去徐来阁吃香酥鸡。”

一想到曾经跟江舟渡一起吃过的香喷喷的饭菜,还有自已当时健康的身体,殊遇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但很快她又变得低落。

平日里,如果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占据,还好一些。

但一没事干,就容易胡思乱想。

而胡思乱想,往往容易引发伤感。

“明天进了城,我就去跑遍每一个药材铺,去找百灵儿。”

蓝轩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他跟殊遇十次有九次想不到一处,但他们鸡同鸭讲也能聊得下去。

“等灵犀蛊解了,我先暴揍你一顿。”

殊遇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秘籍。

“公主。”

殊遇回头,这是林萸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称呼她,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明天又是第七天了。”林萸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殊遇恍然,狄秋阳这是让林萸来喊她过去。

她考虑了一下,先跟林萸道了谢,然后用水壶里的水打湿了手帕,又偷偷摸摸把秘籍塞回包袱,这才小步快跑到狄秋阳面前。

这是吸取了宁波那次的经验。

看殊遇将东西摆好,狄秋阳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殊遇看到他冷淡的表情,硬着头皮弯腰:“多谢狄大侠帮忙。”

她本意只是想要鞠个躬,但动作过大,不小心跪下给狄秋阳磕了一个。

她忙不迭向后缩了缩,转头对林萸道:“林姑娘可以留下陪陪我吗,我一个人会害怕。”

不仅是为了掩饰刚刚的尴尬,也给林萸一个顺理成章留下的理由。

林萸微微颔首,殊遇这才坐正了身体。

狄秋阳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那老实巴交的表情,没有说话,一掌轻轻拍在她后背上。

这次她意识十分清醒,体内的热气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游走在四肢百骸之间。

殊遇鼻尖泛起细密汗珠,丹田处传来一股胀痛感,本能驱使她想要将真气从丹田中引出。

狄秋阳感受到自已的真气仿佛流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正被不断吸取,神色不由一凛。

他望向殊遇,眼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却见她眉头已舒展,薄汗退去,神态恢复了安详。

狄秋阳手上加大了力度,继续源源不断输送内力给她。

片刻之后,殊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还未有所动作,林萸便急匆匆地过来扶住了狄秋阳。

“狄大哥?”

林萸注意到他眉宇间满是疲倦,与第一次为殊遇运功时截然不同。

她立刻上前,轻轻搭在他右手手腕上。

脉象虚浮,气息澎湃,显然已呈力竭之态。

殊遇听闻此言,下意识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惊愕。

“你怎么了?”

她紧张地望向狄秋阳,目光一瞬不瞬,生怕错过他的细微变化。

狄秋阳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从林萸手中抽回右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无碍。”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一枚清心回元丹服下。

狄秋阳留意到殊遇望向瓷瓶的目光,迅速将瓶子收回袖中,但红绳的一小节还是露了出来。

红绳上绑了个巨大的死结,难看得不行,是殊遇挂脖子上怕弄丢打的。

殊遇瞪大了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

那是她装雷霆破晓珠的瓶子。

以前不知道那晚是谁,她还时不时会想起他。

但自从再见狄秋阳,知晓他和林萸的关系后,殊遇偶然想起,便觉得罪过。

于是她刻意不想,也尽量避免与狄秋阳接触。

此刻,那日他问自已,是否已经都忘了的情景,以及他那时的眼神,又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他为她所做的种种,恢复视力、护她运功、一路上的默默守护,这些她曾刻意遗忘和忽略的事,此刻却如同漂浮在水中的球,一个个都不可抑制地浮出。

林萸不解为何殊遇突然呆立原地。

自从殊遇答应自已的请求后,她一直在回避与狄秋阳相关的事情上做得很好。

见她神色似乎有所动容,林萸不动声色地挡在狄秋阳前面,温声提醒:“公主能否回避一下?我想为狄大哥检查一下身体。”

殊遇如梦初醒,一下从地上弹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慌乱地跳上马车,缩在角落里,耳边只能听到自已剧烈的心跳声。

林萸欲再探狄秋阳的脉息,但他已双手结印,闭目调息。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面上的疲倦已消失无踪。

“狄大哥。”

林萸轻唤一声,狄秋阳转过头来,语气柔和却稍显生硬:“让你担心了。”

“明日便要到嘉兴了。”林萸声音轻柔,她抬头望向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月光如细丝般缠绕两人。

狄秋阳沉默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我答应你的事,并未忘记。”

月上柳梢,蓝轩在马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只有自已一人。

他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摸索着探出头来。

只见狄秋阳和林萸坐在火堆旁交谈,独独不见殊遇。

蓝轩跳下车,沿河边张望,最后在河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大晚上不睡觉,做贼啊?”

见殊遇又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进她面前的坑里,蓝轩好心拉了她一把,又嫌弃地收回了手。

这个殊遇,仗着灰衣服耐脏,一点也不注意形象,大半夜还偷偷玩泥巴。

蓝轩等了片刻,却没听到她像往常那样反驳,只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坑发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蓝轩见她如此,也敛去了玩笑的神色,“是阴毒还是灵犀蛊?”

殊遇低头看眼坑,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突然想起这句诗,下意识喃喃道。

蓝轩完全听不懂,只觉得她状态有些不对劲,蹲下焦急道:“你是不是天天听他们两个拽文,跟着学坏了?”

这下好了,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显得跟文盲一样。

殊遇突然流下两行泪。

“你真的好不吉利,我不仅被你传染了笨,还好像被你传染成痴男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