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审问陆延的修士们没想到还没开始审,先丢了一个人,这个人还不能不找,一时间也是乱了阵脚。

何盅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说道:“先前他明明一直在我身边,阵法结束后他也在,来这里的时候也在……那个人难道不是我弟弟?”

这回众人也知道了,何盅、何佑能踏入修炼门槛,完全是意外,也可以说是沾了何冠羽的光,而且才修炼了几年,显然修为不高,只是在外摸爬滚打多年,比起自幼都在山上修行的大多数年轻人更有经验一点。

所以如果何佑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那种情况下,他确实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现不妥之处。

这事怪不了他,但他说的信息很值得商榷。

砚蓉心神一动,【你能找到何佑吗?】

19163几乎和她同时开口:【我或许能找到他。】

二者皆一顿,19163匆匆忙忙说了句“我去了”就没了声,砚蓉的目光越过光团才落在陆延身上,下山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她脑海里飞快走过一边,她隐隐抓到一点头绪。

何佑不见了,甚至可能出事,依据猜测,他是代何冠羽承受了开启溯洄之阵的代价——启阵人有三个,为了不被发现,他必须让其他两个分担一点代价,所以他或许并需要付出全部神魂之力。

那也就是说他没有当场死亡,但估计快撑不住了。在这最后关头,他能做的事不多,他还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他和何冠羽联手,引导何盅,设下一个漏洞满满的局,引出一个深藏多年的真相,事情已经往他和何冠羽期待的方向走了,那他还能有什么牵挂?

她的目光又转向人群,扫过焦急的茶村人,慌乱的何盅,耳边是何冠羽声嘶力竭地哀求声,。最后,她看向那被金刚宗弟子握在手里的簪子,一瞬间豁然开朗。

【19163先生,你不必忙了,我大抵知道怎么找到他了。】

“何盅,”砚蓉声未落,人已经到了何盅身旁,“柳家少爷在何处?带我去。”

何盅心急如焚,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想起来柳家少爷是谁,直到急急忙忙冲过来的曲嘉莲说道:“何盅,你弟弟想一个人把今天的事担下来,他可能去找那只发簪的主人帮忙了。”

局是何冠羽和何佑设下的,何盅充其量是个帮手,但他知道多少,参与多少,就决定了之后受罚,往后骂名里,他要担多少。

看何盅的表现明显什么也不知道,最多只在最后的骗局里出了几分力,如果发簪主人作证,发簪的事也跟他没有关系,那何盅身上就只有一个遭人诟病的事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比起自导自演的诬陷,这罪名小了不是一点。

曲嘉莲就是想明白 了这一点才冲下台的,还好是赶上了。

何盅的脑子终于清晰了一点,连忙要走,“我,我知道在哪,我带你们去。”

砚蓉再次祭出佩剑,一手握住曲嘉莲的手臂跃起,同时另一只手拽住何盅的衣领,稳稳落在剑上,径直飞往徐湘镇后方的树。

“带路。”

席召自已不好跟上,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了飞花宗宗主晓明玉身上。

他眼睛一亮,走过去说道:“若华仙君,若论治病救人的医术,修真界可找不出比你更高明的了,那何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怕是要劳烦仙君走一趟了。”

晓明玉温和纯良,早就担心不已,正有此意,于是立马带着几名修士跟上芙辞仙尊。这次,孟柊桦和身旁的男人庆云跟上了队伍,临走前,他们捎上了一对夫妻。

今天几大宗门的宗主难得默契,去做什么都会带上几名散修和其他宗门氏族的弟子,反倒是自已宗门内的弟子大多都留在原地待命。

正如砚蓉所猜,柳如风果然被藏在了树林里,但却是藏在左手边的那条路的尽头,他们因为被曲嘉莲看到了,所以临时起意,带着人拐进了左手边的路,其实本来是要一起带去溯洄之阵里的。

曲嘉莲往下看,居然没看到那条被砚蓉一简开出来的小道,也没有那两棵周围全是空地的大树,但能看见一条蜿蜒的小河横穿过整座树林,而在河的中间地段,河对岸不远处伫立着两棵高大的,枝繁叶茂的树,隐隐高出林中其他树木一截。

跟他们一开始看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她惊愕地问出声:“整座树林,都在阵内?”

砚蓉:“半座。”

曲嘉莲沉默下来。

当众人落到结界已经破解的河口处,那里也有一棵高大的树,树下只有两个少年,一个身着华发,正坐在地上落泪;另一个衣着简朴,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泥土,仰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但脸上却挂着笑 ,面容安详。

柳如风一看到有人来,就爬了起来,哀求道:“救他,救救他吧!”

随风影一出,砚蓉瞬间到了何佑跟前,被她一道带过去的还有医术高明,炼丹之术更高明的晓明玉。

晓明玉探了探他的脉搏,轻轻摇了摇头,甚至不忍去看茶村几人的神色。

“他神魂俱灭,残留在此地的残魂少得拼不起来,我有一术,能短暂地聚齐这点残魂,你们有什么话,就尽快交代了吧。”

晓明玉说着,双手翻转,一道灵力聚起又散开,片刻之后,星星点点的微弱光点自四周飞起,相聚,团成一道还没成年人指甲盖大的光团。

光团里,属于少年的声音变得虚弱又缥缈:“大哥,二哥……爹,娘……”

落在人群后的妇人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光团,哭道:“阿佑,阿佑你怎么这么傻啊?”

何应勤来到叶香云身旁,双眸闪动着,隐隐可见的泪光在这个沉默地男人眼底打转。

何盅跪在光团旁,泪如满面:“阿佑,为什么……”

“大哥,以前都是你为我和二哥付出,我终于,也能为你付出一次,我很开心。你别难过,以后要好好的。”

“大哥不需要,大哥是心甘情愿为你们做那些的。”

“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大哥,我也是。”

何冠羽从定魂瓶里飘出来,想要拥抱那团代表着弟弟最后一点神魂的光团,却又不敢,怕碰散了,“你骗我,你了骗我,我们不是说了吗?”说好了他来承受代价,说好了他们一起保护大哥,保护大家。

何佑轻轻地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乖巧 ,话却并不乖巧:“不,没有说好,是二哥骗我,想要偷偷的一个人去做,但是被我发现了,于是由我来做。”

他的声音越发缥缈了,几乎散在风里。

“爹,娘,孩儿要走了,对不起啊,没有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就这样吧,我本来就嘴笨。

所以,最后一句话就送给一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吧,“曲姑娘,对不起。”

风吹来了,光熄灭了。

少年散在风里,随风而去。

风会吹过四季,飘往此间任何地方。

……

“诸位,随本尊回楹泉,审判陆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