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散发独属于春天的新意。

柳树上,嫩绿的新叶盛满了柔和春光,草坪里,茎叶向上托举的花苞像攥紧了的小拳头,格外可爱迷人。

在这一片海岛上,四处飘荡着潮湿的泥土和木头的香气。

傍晚暴风雨后,蓝蓝的天空格外纯洁,他向下望着山麓,晚霞映照在塔罗塔斯的巨大圆形建筑上方。

这位在训练期间偷跑出来的杀手,实在没有心情欣赏海阔天空。

他闭上的眼睛,瑟瑟发抖,太阳穴始终紧绷着,彰显出他内心的惊慌。

“我也没想到昨天那个人是咱们的老大啊。”他无辜的向身旁的伙伴说道,“傅屿,你帮我在他面前说些好话可以吗?我还不想死,我还年轻,而且我还有喜欢的……”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重重的黑影落下去,小草朝两边压弯腰。

他抬头仰视他令人敬畏的灰色的面容,接着又把敬仰的目光投向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

傅屿坐在了他旁边,口气轻松的回答:“不需要我为你说好话,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真的吗?!”

墨玉不敢相信,反复询问道。

“他真有这么大方,真的有那么和蔼可亲?”

“不是和蔼,而是他压根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对他而言,我们只不过是会呼吸的工具人。”

他耸耸肩,丧气的说:“那也好过脾气差的。”

有傅屿做保证,墨玉就放心多了。

然而,在他侥幸的时间里,他又想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我十分好奇,紫菀花和老大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片树叶偷偷从嫩芽里舒展出顺滑的身体。

傅屿躺在草地上回忆过去的往事。

“墨玉,你还记得不记得四年前,组织里突然来了一个代号叫扶光的人。”

“当然记得,“他兴冲冲的说:”那小子是个狠人,把我塞进他米饭里的蟑螂都吃了前,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惹过他。”

他转头看向傅屿,发现他换上了面具般的表情,目光像刀一样,灼灼地刺进他的眼睛。

“天啊!”墨玉忍不住惊呼:“原来扶光就是老大,他把刘海梳上去我就认不出他来了!”

因为这次误会,墨玉的脸色一整天都很难看,仿佛有喝不完的苦水,做什么事都充满了无力感。

但是一想到鸢尾花那令人着迷的眼睛,顿时被她的魅力神魂倾倒,把得罪老大的事情都在后头。

在平常的一天,紫菀花带上慰劳品去看望琥珀。

他躺在靠窗的墙壁的里侧,注视从墙底下攀爬出来的树枝。

其实他早就注意她到了身后,刚才从路上经过时,他就一直盯着她看了。

那只洁白的手,光滑的像大理石一般,伸过他的头顶。

他拦截那只手,反握在掌心,用力往身后一拉,紫菀花就跌在了他身上。

还好手支撑在床上,否则我会压到他的,紫菀花心想,然后便做了闪避的动作,想要从他身上站起来。

结果,琥珀死也不肯松手,偏要她保持这种暧昧的近距离。

“琥珀,你先松手好吗,这样会累的,你的病才刚好。”

无论下什么功夫,都阻挡不了琥珀想要得到她的心。

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敏感的内心向来都是这般安慰自已的。

如果她不是从小都很,怎么会和那个宋清昱在一起呢!

只要他说一句话,她准会傻呆呆的回到自已的怀抱中。

他充满希望的亲吻这双手,贪恋于她的双眸,柔情荡漾,不带有一点进攻性。

“紫菀花,你不喜欢老大对不对?”

但是,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默默抽出了手,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琥珀的突然害怕起来,他发现自已做的噩梦或许已经实现了。

他疯了似的捏住她的肩膀,十指深陷她的肉里头,试问她:“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的点头。

“爱慕虚荣的女人,你图他有几个臭钱,就这么跟他走了,你怎么这么贱!”

劈天盖地的辱骂声从她的头上传来,还好看热闹的人早就走了,要不然他们都会颜面扫地。

她冷静的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

“呵呵,你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爱上了他,对吗?”

他已经不想再追问什么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噩梦成真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失望的想要坠入深坑,把泥土盖在身上,只露出两只鼻孔。

除了呼吸,他什么也不需要了。

琥珀重新躺回被窝里,背过身去,摆摆手。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当我不认识你好了。”

“琥珀,为什么啊?”

他大叫道:“你走!滚,去死!”

她委屈的哽咽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的宿舍,难怪的在走廊里奔跑。

走到楼下,她终于喘的过气了,太阳扒开了云群,带着一片赤诚之心,照在她身上。

或许,形同陌路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紫菀花站在楼下看他的窗子,祝福他可以健康幸福。

藏在被子里的他也没想到她真的离开了,他起身站到窗前,向楼下探望。

竟然发现紫菀花的背影逐渐朝那所办公大楼过去了。

不,她怎么真的丢下他了啊!

不要往那个方向去!

回来啊,回头啊!

她失落的躺在老大的腿上,聆听他讲工作上的事情,困意席卷而来,终于让这名身心疲惫的女孩睡着了。

“睡吧睡吧,我会搞定一切。”

宋清昱哄她入睡后,小心把她的头平放沙发上,继续投身工作里去了。

他发现组织的资金开始莫名丢失,还有许多枪支弹药的数量和账本对不上。

组织里准是进老鼠了。

他首先怀疑到了琥珀身上,这个强盗集团的一份子说不定已经打上自已的主意了。

女孩的酣睡声萦绕在屋子上方,宋清昱一想起她安详的模样,就更努力的工作了。

他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巴不得将世界粉刷成粉色的,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天堂中。

然而,短暂的安宁片刻被摔门声打破了。

紫菀花身上的瞌睡虫全都被吓跑了,她惊呼一声,神经衰弱的扶着脑袋。

宋清昱瞪向那个没有礼貌的闯入者,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带着一腔怒意,训斥闯入者。

“谁准许你上来的?”

琥珀不要脸的回答:“是鸢尾花,你去罚她呀。”

他的目光停到沙发面前,一把抓住手腕,将紫菀花拽起来。

“疼!”

“跟我走,不在组织混了。”

宋清昱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警告琥珀:“松手,她是我的妻子。”

他冷笑了两声,说:“她是你妻子?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们将在下个月结婚。”

“那就是没领证呗。”

“琥珀,摆正你的地位,我的女人不是你该肖想的。”

宋清昱一把夺回紫菀花,把她搂在怀里,死死盯着她不放。

什么情况,她就是小睡了一会儿,就撞见了修罗场了。

真可惜,没有爆米花和矿泉水,否则她就能看的过瘾了。

话说,琥珀和宋清昱为了谁打起来了?

她晃晃脑袋,从迷糊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好像这场战争因她而起……

她开始当起了和事佬:“大家都是一家人,吵架伤和气!”

紫菀花心想:能劝还是劝吧,可不能让对她很重要的人打起来。

可是她的话反倒没有平息这场战火,反而助长了他们头上顶上的火气。

琥珀骂了一句脏话,要是放在平时,算得上辱骂上级,可以被清除了。

但是这次关乎男人间的战斗,他愿意造次一番,以下犯上。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装饰花瓶,用它指向男人。

“你松开她,我们来场男人的对决!”

“求之不得。”

老大把她扔到身后,挽起袖子,拉开阵仗,准备和琥珀打个你死我活。

紫菀花拽住他的胳膊,哀求道:“老大,上级不能随意打骂员工啊!”

宋清昱冷漠的回了她一嘴:“他敢对我的女人打主意,不把他打死算是仁至义尽。”

琥珀说:“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已吧,我可是专业杀手,不像你是温室里的花朵。”

他活动了几下指关节,凶狠的说:“呵,温室里的花朵?老子也不是吃白饭的。”

琥珀以为他虚张声势,扬起鼻子,用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说:“是嘛,你杀过人吗?”

宋清昱说:“差不多吧,你现在就可以体验一下。”

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脆弱的家具遭了殃。桌角被他们打的陷了下去,柜子被两人撞击的发出可怕的巨响。

摆放的装饰物被他们当成趁手的武器,粗暴的砸在他们身体上,然后以壮烈牺牲为结局,破碎一地。

琥珀鼻青脸肿的拽着他的衣领说:“也不过如此,狂个鸡毛啊!”

宋清昱狂躁的回敬他一个头槌,额头淋淋啦啦淌着血,他觉得不过瘾,用藏在手里的铜片,捅穿了琥珀的手掌。

琥珀疼的嗷了一声,蹲下身子,缩成一团。

宋清昱讽刺道:“还身经百战,我看你是浑水摸鱼惯了,弱的可怜。”

他们的脚下已经积累了一滩血迹,紫菀花不知道谁的伤势更重。

紫菀花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用。

要是请去搬救兵,那么老大和琥珀就会瞬间出名,到那时候,就不光是普通的私人恩怨那么简单了。

她从沙发后面探出个脑袋,想了个好点子,说:“琥珀,你流的血太多了,会死的!”

他嘴硬说:“艹,那都是他的血!”

宋清昱给他泼了盆凉水:“狗屁,你看看你身上有几条口子!”

紧张的气氛貌似缓和了很多,她继续劝解他们。

“有话好好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先停手!”

这时,琥珀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了,两只眼睛肿的大大的,看不清人不说,从外表看简直是丑死了。

占据上风的宋清昱也受够了他的拳头,腹部火烧火燎的疼,再加上失血过多,万一晕倒了,就会让琥珀有机可乘。

适可而止,各退一步,才能保住各自的利益。

他俩同时松开了手。

紫菀花继续规劝这两个疯子。

“到此结束,大家都回去好好养伤,尤其是你,琥珀,你昨天才刚退烧,今天瞎胡闹什么呢?!”

琥珀听到女孩第一时间关心自已,就自大的说:“要不是发烧,我指定能打得过他,哼,我还是赢了!”

宋清昱捏住她的胳膊,面孔狰狞的说:“你究竟站哪边的?”

他呼出的热气扑到她身上,夹杂着血液的腥气。她就像被野兽压制在身下,完全动弹不得。

她弱弱的说:“当然是你这边……”

“少费功夫了,我和她从小长大,情同手足,哪是你一个外人能掺和的。”

琥珀扶着墙,虚弱的说。

“是吧,紫菀花!看在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份上,你应该清楚谁对你好吧?”

她被逼的说不出话来,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分毫。

紫菀花留在了办公室给老大处理伤口,她数了数,他身上总共有三处浅口子,淤青遍布上身。

她心疼的给男人敷药,用棉花时,按疼了他的伤口。

为了面子,他咬牙忍住,一声闷哼都不发出来,

那清朗的眉目,夹杂着隐忍的痛苦,营造出一种不对称的怪异美。

紫菀花开始准备给他的额头简单包扎,可他为了掩饰伤处,竟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去看那恐怖的伤口。

他柔言细语的劝她:“好了,你已经够辛苦了,一会儿我让傅屿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正是因他维护尊严,才下定决心让她离开,他不愿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这不符合他的个性。

可是,当他看她的背影远去,又忍不住想要挽留她。

但是一想到自已变成了这副模样,又觉得自已不配做她的堡垒。

五分钟后,傅屿过来给他包扎,当他翻开他的头部侧面时,看到了触目惊心的长长刀痕。

宋清昱说:“需要缝合吗?”

傅屿说:“是的,很严重,必须缝合。”

于是,这位助理又承担起医生的责任,给他缝合伤口。

“究竟是谁把您这样了?”他忍不住好奇的问他。

老大漫不经心的说了那个名字。

一想起他嚣张的嘴脸,都顾不上疼痛,只想用桌子上的枪杀了他。

傅屿的汗珠从脖子上流淌下来,手术结束了。

他惊悚又害怕,心想:老大多半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