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攀在井壁上，令妍想掩护他，已来不及了。一个图骑人跑到井口，向下看。
“蟾头达干，井中有个男人，下面好像还有个女人。”
“男人拉上来杀掉，女人拉上来带走。”
“味道很臭。”
“臭女人也是女人，拉上来。”
两个图骑人用箭逼亲兵出了井口，一箭射穿他的喉咙。亲兵倒地死了。
令妍大惊。
蟾头达干看向眼前穿男装的令妍，正要射杀她。突然认出她便是那日辱骂过自已的女子。满眼凶光，狂笑起来。
令妍绕着井台躲闪，蟾头达干追着她大喊大叫。
充当翻译的胡人没跟来，令妍听不懂他喊叫什么。
图骑人需要大量奴隶，一般不会轻易杀妇孺。可令妍冒犯过这个达干，不知他会怎么凌虐她。
达彦骑马站在一个高岗上，俯瞰四周。
这地方他以前来过。当时他和景元、奚照齐一同在此参加围猎。
奚照齐跟随父亲作乱，攻下了东都和西京。景元不知困守在河北哪座孤城中。
他呢，像草原上食腐尸的野狗一样，趁火打劫，践踏这片曾友好待他的土地，欺凌那些曾为他喝过彩的善良人们。
“最近什么都没有，连鸡都找不到。人也没有，大隆人像消失了。”一个部下抱怨道，“特勤，你说他们藏到哪里了，村里死一般的寂静。”
“可能都死了。东胡叛军，溃败的王师，汗国的骑兵，三番五次烧杀抢掠，草都活不下去，何况是人呢！传令下去，明天过河。”
“可是……”
此时，一个图骑人跑过来禀报：“达彦特勤，前哨说看见了东胡骑兵。”
“我们人少，绕开他们。通知大家即刻撤退。”
另一个图骑人说：“索卢部的人都在这，蟾头达干刚带獐奚部的人悄悄溜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大概往东边去了。獐奚部的人不信任您，也不信任我们，干脆扔下他们，我们走吧。”
“对不起，我是位姓昆莫的特勤，我得对你们所有人负责。走吧，找那些蛮横的混蛋去。”
令妍把手边所有拿得起的东西都丢向蟾头达干。现在她已无路可退，无物可丢。
出师未捷身先死，掌印大人，这下你开心了吧。令妍怨恨更胜，要不是你个老死鬼非让我以身犯险，小娘子我正优哉游哉看着风景回陨西呢。
可令妍不习惯束手待毙，她决定使出杀手锏。
令妍大声喊出一个词：“雅干！”
蟾头达干定住了，反问了一声雅干。
令妍点点头，舒了口气。她赌对了。
昨日达干咆哮过好多次这个词，达彦和胡人也说过好几次这个词。令妍猜它是图骑语财宝的意思，喊了出来。果不其然。
蟾头达干又恶狠狠问了一遍：“雅干？”
令妍余悸未消，比划道：“跟我去山口，我会送你一大块金子，雅干！比你的贪欲都大的金子，雅干！一大块银子，比你阿爹都大的银子，雅干！再送一块翡翠，保证比你那猪脑子大，雅干！噢，那个天杀的胡人哪去了？”
土墙外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令妍和院内的图骑人转身望去。
达彦、胡人和一队图骑人站在墙外。
达彦满脸笑意。
胡人嘟嘟囔囔，“这小娘子真尖刻。”
达彦收起笑意，对蟾头达干说了几句。
蟾头达干又恶狠狠叫唤起来，捶胸顿足，指天画地。他好似专门负责给达彦添堵似的。
达彦严厉训斥了几句，摘下腰间一块玉牌扔给他。那达干口服心不服，闭上嘴，带着手下人走了。
“这人怎么办？”一个骑兵问。
刚才令妍忙着和达干周旋，顾不上看那人。现在看着他，倒像在哪见过。只是这两日她见的人太多了，记不得了。
内侍慌忙跪下，“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别将我留下，我愿意给图骑大人们当奴隶。”
达彦说：“看他背着什么东西，值钱的留下，带他走。”
骑兵从内侍包袱中抖出一些干粮和一只小狗。
令妍说：“这是我的狗。”急忙跑过去，抱起小狗，解开它嘴上的手帕。
达彦挥挥手。骑兵踢了内侍一脚，示意他站起来。拿过一只毛口袋将他装了进去。
令妍犹在疑惑，这人是谁，为何抱着她的小狗？难道是只一模一样的小狗？
可怀中的小狗呜呜叫着，热情舔着令妍的手。狗还是那只狗。
达彦不容令妍多想，“你不该在这。”
“我现在便走。”令妍抱着小狗，转身要走。
“走不了了，东胡叛军就在林后。我用玉佩换了你，你是我的俘虏了。”说罢，伸手夺过令妍怀中的小狗，向手下示意。
手下拿过一只黑毛口袋，达彦说了声“得罪了”。那手下举起口袋，照准令妍，兜头罩下。
令妍来不及喊出声，便被人扛出矮墙，横搭在马背上。
士可杀，不可辱，太屈辱了！
令妍刚要破口大骂，达彦用马鞭戳了戳她，“东胡叛军就在附近，撞上了谁都走不了，你不想嘴里含个马嚼子吧？”
令妍没能屈辱太久，眩晕感和疼痛感很快战胜了屈辱感。
头朝下在马背上颠簸，令妍想吐又很晕。她真想晕过去，没了知觉，可能会好受些。可她从小身强体健，想晕死都不能如愿。
不知走了多久，图骑人停下来饮马。令妍被达彦放了下来。她双腿站在地上，感觉脑袋还在晃荡，耳中是不绝的马蹄声。
达彦给她灌了点水。
令妍有气无力威胁道：“你小子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中……”
达彦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往她口中塞了硬奶疙瘩，将她兜头罩住，横搭在鞍前。
令妍伏在马背上，无声哭着。
她遇到一个不算恶人的恶人，一个不算故人的故人，还这般屈辱凄惨，那些沦于凶残叛军铁蹄下的无辜百姓，该生活在何等炼狱中？
找到太子，告知他血诏所在，如果能够的话，她想亲自取来，送到他手中。
一定要找到太子，这个欲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叛军占据了河北和关中，王师多在西、北。那太子北返，不是西去灵州，便是北去朔方了。
达彦说过，太子的使者在图骑王庭借兵。自已会不会因祸得福，能借图骑人之力找到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