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低垂着头,神情苦涩,低声自语。

然而说是低声自语,可他那声音属实算不上低。

至少距离他有五步之遥的围观百姓们就听的清清楚楚。

大家都是过来瞧热闹的,他们在将军府门前眼巴巴地等了好半天,结果也没见另一个当事人出来,正觉得索然无味呢。

如今听了谢珺这番自言自语,一群等着瞧热闹的人就跟闻到鱼腥味的猫儿,一下子兴奋起来。

“听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这将军府的嫡女,果然是心中生了妒意,躲着不肯出来帮余姑娘澄清误会呢!”

“说不定她还打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将余姑娘弄死在大牢里的算盘呢。”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将军府势力那么大,弄死一个人,那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啊!”

“难怪宣平侯世子昨个儿夜里要留在大牢里面陪余姑娘呢,这是怕余姑娘遭遇不测啊!”

议论声纷纷响起。

一开始还只是几个距离谢珺近的百姓低声议论。

后来其他人也凑过来问怎么回事,在得知了谢珺“低声自语”的内容后,也跟着加入议论的阵营中。

一个带着一个,一拨又一拨,最后围观的百姓几乎都加入了议论的阵营中。

现场闹哄哄的,声势浩大的好像一场声讨大会。

谢郡傻眼了,他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沈桑晚, 免得她以后嫁到他侯府去,再有事没事的为难玥儿。

但是他没想过要利用民众的舆论来声讨沈桑晚啊。

虽然他也并没有刻意煽动,然而这些百姓都是他带过来的,不管他有没有刻意煽动他们,沈桑晚都会认为他是刻意的。

得罪了沈桑晚就是得罪了将军府。

而将军府后面还跟着太后和韩家……

想到这一连串的后果,谢珺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仿佛要炸开一般。

他伸手摸了一把脸。

结果却摸到一手黏腻,放到眼睛跟前一看,就见他满手鲜红。

而鼻腔里面还不断地血流出,流进嘴巴里面,又腥又咸。

他震惊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独臂汉子。

“你!你竟敢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独臂汉子甩着刚刚打过人的拳头,目光森冷地瞪着谢珺,怒声质问,“刚才都跟你解释了,我家姑娘这会儿有事,忙完了就出来,你还故意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误导大家伙,有意败坏我家姑娘的名声,老子不打你打谁!”

说完又朝谢珺挥了挥拳头。

他本就面相凶悍,脸上还有一道几乎贯穿了整张面颊的刀疤。

此刻那道刀疤因为他脸上的愤怒而变得狰狞,整个人看起来就越发的可怖,活像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

谢珺上过战场,自然不会被他吓到。

然而百姓们害怕啊。

他们可没上过战场,他们打过最狠的架是抡铁锹,还是绕过脑袋只敢往后背和屁股上拍的那种。

闹哄哄的声音一下子静止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诧异的女声响起:“世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沈桑晚快步走出来。

见谢珺一脸的血,她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谢珺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那个揍了他一脸血的独臂汉子,就抢先开口说道:“是我打的。”

沈桑晚闻言眉头一皱, 不解地望着独臂汉子:“陈伯,您没受伤之前,一直跟着我父兄们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还立下了军功,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您就到了我们将军府养老,您也算是我们府上的老人了,您为何要动手打世子啊? ”

谢珺本来还想对独臂汉子发难的,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拳头,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挨打吧,说什么也得让这个看门的狗奴才吃点苦头。

然而听沈桑晚这么一说,他到了嘴边的问责又生生吞下去了。

还怎么问责,没听见人家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吗,而且还立过军功。

立过军功的人不可能是奴籍。

既然不是奴籍,就不是说发落就能发落吧,况且沈桑晚还叫对方陈伯。

今天这一记拳头,他怕是要白挨了。

可一个在战场立过军功的人,不去朝廷那里讨个一官半职,居然甘心跑到这将军府看大门,就很离谱!

谢珺实在无法理解。

果然,被称为陈伯的独臂汉子面对沈桑晚的问话,丝毫没有惧意。

他昂起脖子,斜眼睇着谢珺,冷声说道:“宣平侯世子心思太坏了,故意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误导大家伙,败坏姑娘的名声,所以我就没忍住揍他了。”

“这,这不可能吧?世子他不是这样的人。”沈桑晚诧异地看眼谢珺,然后表示不相信。

谢珺忙抹掉又流出来的鼻血,才要解释说没这回事,都是误会。

奈何陈伯的口舌竟然出奇的伶俐,抢在他前头飞快地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末了,陈伯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百姓,大声说道:“这些人都可以证明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姑娘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因为听了宣平侯世子的话后,才误会姑娘的。”

被他目光扫视到的人都畏惧地缩起脖子,然后又在他凶狠的眼神盯视下,硬着头皮说道:“对、对!我们刚才确实是听了宣平侯世子的话,所以才会……嗯,这样的!”

背后声讨几句还行。

可若真让他们当着人的面声讨,多少还是欠缺了那么几分胆量和勇气。

但也有人胆子大,直接问沈桑晚:“沈姑娘,宣平侯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不是真的!”沈桑晚厉声否决,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抖开后,举在手里给众人看,“我是早上才知道余姑娘母子俩被巡防司衙门的人带走了,我听说后,立马就写了份证词,本来想着亲自送到巡防司衙门,好澄清误会,结果我还没来得及过去,世子就先找上门来了,大家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写的这份证词!”

围观众人中有人识字,当即便从她手里接过证词,看完后 ,大声确认道:“沈姑娘没说谎,这确实是一份澄清误会的证词!”

澄清误会的证词都写好了,可见将军府的嫡女,并没有因为宣平侯世子要娶余姑娘过门而心生恨意,更加没想过要趁着这个机会弄死余姑娘。

大家立马齐齐地望向谢珺,眼神中透着谴责,觉得要不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们也不可能误会沈桑晚。

“宣平侯世子,您这样做就不地道了吧,怎么能背后这样猜度人家沈姑娘呢。”

“就是说啊,我们大家伙都知道您爱重余姑娘,可是您也不能因为爱重一个人,就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啊。”

“亏得人家沈姑娘还为你们的事情忙前忙后呢。”

“我……”谢珺张张嘴,想要为自已辩解几句,却发现无从下嘴。

而沈桑晚也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看着他,失望地说道:“世子,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心里面竟是如此想我的,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

那失望的眼神就像两口深渊,谢珺一下子就被拖了进去,并感到了害怕。

侯府现在的命脉都系在沈桑晚身上,她要是 对他失望,不肯再嫁过去,那他们侯府就完蛋了!

想到这,谢珺额头上面迅速冒出一层冷汗。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道:“晚晚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故意误导,是他们听不懂我的话,理解错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