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通往恭王府,此刻走这条路的,都是要去恭王府赴宴之人。

而有资格去恭王府赴宴的,哪一个不是世家大族,王公贵戚。

沈桑晚当街垂泪,要是让这些王公贵戚们看见了,这些人背后里面,还不定要怎么议论呢。

万一再传到将军府那边,就更加不得了了!

林氏心中再次警铃大作。

回头看一眼还在犹自垂头抹泪的沈桑晚,林氏再不敢多犹豫,连忙应下道:“本该如此,本就该如此……好孩子,就依你所言!”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老夫人!”沈桑晚立马破涕为笑。

林氏也努力扯出抹笑,没意识到沈桑晚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母亲”,变成了“老夫人”。

她强撑着附和了几句, 便催促沈桑晚赶紧上车。

儿媳在她面前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磋磨儿媳的恶婆婆呢。

林氏是一刻也不敢再让沈桑晚再在外面多待了,恨不能直接将她拎起来塞回马车里去。

沈桑晚目标达成,也懒得再和她演,应了声“好”,便麻溜地上了马车。

林氏也赶紧回到自已的马车上去。

车轮骨碌碌着继续往前行驶。

因为侯府马车突然停下而拥堵住的道路,也重新通畅起来。

可林氏的心情却淤堵成了百年未曾清理过的老河塘。

让儿子和儿媳再重新拜一回堂,听起来简单,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是一笔极大的花销。

别的不说,首先这待客的宴席就要花费大笔银子。

再一个,既然是补偿,他们侯府少不得要往侯府再送一份聘礼。

然后婚宴上面,她还得再给沈桑晚包上一个红封,而这红封绝对不能比第一次的红封少……第一个红封是多少来着?

林氏忙扭头问陈嬷嬷。

陈嬷嬷回道:“当初老夫人包给世子妃的红封里面,银票装了三千两,之后世子妃敬茶时,老夫人又送了世子妃一副纯金头面,另外还有一个玛瑙玉镯。”

一个个数字报出来,林氏心疼的脸都苍白了几分。

昨天才送出去一个庄子,现在又要补偿一个婚礼……这是拿刀割她的肉,要活活疼死她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自已儿子混账在先,她这个当娘的难道还能撒手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世人戳脊梁骨骂?

林氏捂住心口剧烈喘息,心中恨死余惜玥了,恨不能将人活剐了才好。

“下作的贱蹄子,等她进门了,看老娘怎么收拾她!”

林氏心中暗暗发狠。

比起愤怒到无以复加的林氏,后头马车里面坐着的沈桑晚就惬意多了,一口糕点一口茶,还有红烛小丫头给她捶肩捏背。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离开侯府啊?”红烛问。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侯府,恨不能现在就带着她家姑娘回将军府去。

凝霜也眼含期待地望着沈桑晚,显然也跟红烛一个心思,都不喜欢侯府。

沈桑晚吃下最后一块点心,拿起帕子擦擦手,笑:“快了。”

再等等,等她参加完恭王妃的宴会。

恭王府坐落在京都最好的地段,占地面积数百亩,整座王府建造得气势恢宏,府内更是有山有水,还有两处天然的温泉池子。

除此之外,恭王府内还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大荷塘。

眼下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碧绿的荷叶宛如一把把撑开的小伞,托起满塘开得正艳的荷花。

轻风拂面,荷塘飘香,塘岸两边栽了一排柳树,柳枝又浓密,刚好遮住了头顶的骄阳,一下子就将夏日的燥热带走了一大半。

而恭王妃的品茶宴,就设在坐落在荷塘上的八角凉亭内。

恭王府的丫鬟在前面领路,沈桑晚扶着林氏,两个丫鬟红烛和凝霜紧跟在后,一行人踏上拱桥,往湖心的凉亭走去。

他们来的算晚的了,凉亭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夫人和小姐,这会儿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说到兴起处,还有夫人小姐忍不住掩嘴轻笑。

不知是谁,忽然说了句“谢老夫人”来了。

于是满亭的欢声笑语瞬间止住,安静的落针可闻,唯有风声掠过耳畔的“呼呼”声。

大家不约而同地扭头朝沈桑晚等一行人望过去。

其中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沈桑晚的身上,目光中有探究,有同情,有不屑……还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沈桑晚:“……”

明白了,这些人刚才在谈论她。

至于谈论她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关于谢珺纳妾一事。

果不其然,沈桑晚才刚扶着林氏走进凉亭,一名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少女便迫不及待地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傲慢地将她上下一扫,然后一边轻摇团扇,一边笑着对她说:“哟,这不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妃吗?怎么,宣平侯世子没跟你一块来呀?”

宣平是谢老侯爷的封号。

谢家的侯爵世袭,到谢老侯爷这里刚好是最后一代,谢珺只从他爹那里继承到一个世子的封号。

他这次去边关打仗,倒是立下了军功,应该能用军功换回一个爵位。

但是圣人那边对他的封赏还没下来,所以谢珺现在还只能是宣平侯世子。

粉衣少女明显不怀好意,说完话都不等沈桑晚开口,她便又抢着说道:“听说宣平侯世子从外面带回来一名姿容绝色的女子,准备纳为良妾,想来他这会儿,应该正忙着纳妾的大事吧……哎,瞧我这记忆,竟把这事忘了,该打。”

粉衣少女说完,用团扇不痛不痒地轻拍了下自已的嘴巴,然后便望着沈桑晚笑。

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也没有温度可言。

嘲讽之意倒是满满的。

沈桑晚挑了挑眉,笑了。

她正想着怎么开口将话题往谢珺和余惜玥身上引导呢,结果她还没开口,就有人巴巴地帮她把路铺好了,这不就巧了嘛。

不过,完成林氏所托是一回事,面前这位粉衣少女想拿她开涮,却又是另一回事。

沈桑晚眯眼眼眸打量粉衣少女,从记忆里将此人的信息捞出来。

粉衣少女名叫韩香菱,是三品官员之女,家就在将军府隔壁,跟沈桑晚是邻居。

两人年龄相仿,又同为家中嫡女,日常少不得要私下比较一番。

而比较的最多的,就是容貌。

毕竟女子都爱美,且不分年龄段。

不巧,这位韩大小姐投胎时匆忙了一些,五官还没来及得细细雕琢就着急落地,身子骨也弱了些,不管家里面怎么给她调养,始终都是干瘦干瘦的,远比不上粉雕玉琢的沈桑晚可爱。

她母亲又总喜欢拿沈桑晚刺激她,说你看看隔壁将军府的女儿,人家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啊,你要向人家多多学习,好好吃饭之类的话。

这样刺激比较的次数多了,韩香菱就单方面讨厌起了沈桑晚,长大后这份讨厌又升级为仇恨,认为是沈桑晚夺走了属于她的光芒。

上一世,沈桑晚在侯府过的不好,韩香菱别提多开心了,甚至还和余惜玥处成了闺中密友。

两人逮着机会就挤兑沈桑晚,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主打一个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一世又是如此。

换做以往,韩香菱这样出言讥讽,沈桑晚早就抡起拳头揍她了。

而韩香菱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

因为恭王妃今日的品茶宴,并不是无缘无故举办的,也不是单纯邀请她们这些世家贵女们前来品茶那么简单。

韩香菱微微侧头,瞥向塘岸边的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