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坤仪宫。
皇后疲惫地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宫女弗音小心地拆卸皇后娘娘头上的珠翠和耳环，动作轻柔，一旁的宫女弗墨端了温玫瑰花水伺候皇后洗脸。
“娘娘可还要用点心？晚上您都没吃几口。奴婢叫人做了一碗核桃羹，您多少用些吧。”弗音最是担心皇后身体。
皇后玉指纤纤，揉着太阳穴：“不吃了。一想到祁婉声那贱人得意的样子，本宫怎么吃得下东西。”
弗音和弗墨对视一眼，忙上前替皇后捶腿。
“娘娘别生气，七皇子也十四了，本来也该议亲了。”弗音宽慰道，“贵妃娘娘也是爱子心切。”
“爱子心切？”皇后嗤笑，随后还想说什么，却不说了，似乎是累极。
弗音和弗墨本还想再劝，此时也不好开口了。
上个月三皇子满十八，早朝的时候陛下按照规矩给封了郡王，赐封号为“肃”。
今日皇后举办赏花宴，邀请京中命妇前来，本意就是想为肃王挑选王妃。
可是贵妃横插一脚，不请自来。
祁家如日中天，京中无不趋之若鹜，哪怕不是想要巴结，也想交个善缘，至少不能得罪。
结果好好的赏花宴，命妇都追着贵妃说话。贵女们倒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花，没凑在皇子跟前。但是总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一直拉着七皇子问东问西，似乎还给了东西。
肃王的生母杨氏过世多年，后来肃王养在惠敏贤妃宫里，没几年惠敏贤妃也因病去世了，肃王一直就是个不得宠的皇子。
皇帝不在意三皇子，这封号可见一斑。他是个无权无势、无德无能的，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这么些年，皇后可从没听见陛下提起过这个儿子，更不要说夸奖了。
但是皇后不得不在意。
自大皇子战死，皇后病了许久，贵妃就是抓住这个机会一跃而上。肃王封王前，陛下成年的儿子就只有贵妃所生的二皇子端王。她们母子一个在前朝笼络大臣，一个在陛下枕边吹风，弄得中宫皇后的地位很是尴尬。
皇后有心想抱别人的孩子养在坤仪宫。
从三皇子往下，四皇子五皇子十皇子早夭，六皇子不良于行，七皇子又是贵妃所生，八皇子乃和亲公主所生更是无缘大位，十一皇子生母赵婕妤一早便投靠贵妃，十二皇子天生面容有损。
仔细盘算下来，竟然只有李婕妤所生的九皇子和如今正得宠的卫婕妤刚生的十三皇子合适。
皇后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婕妤是个低调的，但是在这宫里平安生下儿子，之后还能立住的，哪怕只是三品婕妤也不能小觑，抱养九皇子不是易事。
卫婕妤如今正得盛宠，不过小小才人之位，刚怀孕就破格被封为美人，生下皇子后又哄着陛下晋封她为婕妤，可见也是个有手段的。
皇后不得不先把最年长的三皇子先推出去，虽说不求给贵妃母子造成多大的威胁，但至少能让陛下看见这个儿子，知道大位之选不是只有她祁婉声生的老二。
所以今日设宴，不仅仅是为了肃王脸面好看，也是为了自已。
皇后招手，弗墨立刻会意，奉了茶来。
“今日我见肃王和一位穿粉色荷花裙的在亭子里说话，旁边还有个穿湖蓝色的，你可看清那是谁家的姑娘了？”皇后放下茶盏。
“粉裙的那位是秘书少监姜大人家的长女，蓝裙的是工部侍郎的小女儿孙氏。”今日赏花宴的名单是弗音亲自拟的，自然了如指掌。
皇后蹙眉，这两位的家世都不高。
秘书少监不过从四品，工部侍郎也只是正四品，权力都不大。工部倒还好，是有实权的，秘书监管的是藏书校编的活，没什么权力不说，也很难出头。
“奴婢瞧着肃王和姜氏聊得十分愉快。”弗墨提醒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老三中意她了？”
“大约是的。姜氏在亭子里只待了一会就要走，肃王还想留，但姜氏执意要走，两人只聊了不到一刻钟。”弗墨如实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孙氏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但是肃王和姜氏也没说换个地方，三个人就在亭子里，两个人说，一个人听。”
皇后突然想起什么：“秘书少监……我记得肃王的伴读似乎也是姓姜。”
“娘娘好记性。正是。”
“那就对了。”
皇后又想起今日御花园中，两个祁家一党官员的女儿和七皇子好一顿拉扯，冷哼一声：“姜氏有规矩，是个好的。过几日把两位姑娘叫进宫来吧。”
“是。”
第二日请安后，皇后带了宫女太监去德妃的咸安宫小坐。
德妃是这后宫中最眼明心亮的人。皇后有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会去咸安宫，和德妃聊上一阵。
“皇后娘娘坐。绣红，看茶。”德妃私下见皇后从不讲什么虚礼，皇后也不在意这些。
只因她们二人都明白，恭敬从来都不在表面功夫，而是要看行动。
譬如贵妃，皇后就十分不耐贵妃装腔作势的样子，总爱在陛下面前装得贤良淑德，嘴上说着最是尊敬正宫皇后，实则常常借口不去请安，恃宠而骄。
“昨天怎么没去？宫里的菊花可就这几日了。”皇后开口便问。
德妃本来在看书，听到皇后问话，眼皮都不抬一下：“去做什么？平时看小妃嫔追着她讨好还不够，非要眼巴巴地去看夫人们讨好她？”
“你这人，说话我不爱听。”皇后喝了口茶，笑着说。
德妃放下书交给绣红，也端起茶：“那说点皇后更不爱听的。昨儿晚上，又是贵妃侍寝吧？你猜她会不会提七皇子的婚事？”
皇后白了她一眼：“再说我真打你了。”
德妃知道皇后不过是玩笑话，照说不误：“不管她提不提七皇子的，三皇子的婚事，该早点定下来。”
“我能不知道？昨天肃王和两个姑娘聊得好，大约挺喜欢。过两日我就把人请进宫，再去请陛下赐婚。”
“你都决定请陛下赐婚了，还叫人进来看什么呢。也不是你的亲儿媳妇，难不成还要合你的脾气？那三皇子明摆着是喜欢了、看上了，你去请婚旨便好，何必叫人跑一趟。再说了，要是不好，你还能给人打发了，说重新再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