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奕一直认为,这桩姻缘是自已一力促成的。
他的妹妹和他的知已,多好的一桩婚事啊!
妹妹爱慕肃王,此刻和心上人同桌吃饭,日后还要和心上人同床共枕、相伴一生,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看看,平时在家里可没见她这么吃饭,不是说不爱吃笋吗?
今天摆在她面前了,怎么还一筷接一筷,搁这儿装呢!
定是害羞得不行,心里只装着人了,哪还想着吃!
姜静宜要是知道哥哥心里这么想自已,定然要在背后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哪里注意到面前的是芦笋还是别的什么,她看着肃王几乎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死局,心里盘算着这局棋怎么才有可能活。
得先定个大目标,往太子的方向奔,求上得中,哪怕最后不能成功,至少也得混个实权亲王当当。
有权力的亲王妃,和混日子等俸禄的郡王妃,那待遇可真是十万八千里了。
照这个目标,宫中没有人不行,枕头风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就算只是为了清楚掌握宫中的动向也好过一无所知。
朝廷上也要有朋党的支持,倒不是说要抱团取暖、结党营私,而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个朋友也多一条路。
更何况肃王日后总要领旨办事,都不说刻意作对,只需要在关键地方卡着,肃王就会处处掣肘,到时候差事没办好,更是要糟。
百姓的口碑也要有,但这个不急,也急不来,日后办的事多了,百姓的赞颂自然也就来了。
不过事实上姜静宜也就是想想,真要做起来,她也是抓瞎。
三个人心里都转了几百个心思,一时间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肃王先开口了:“等会要去看灯吗?”
肃王也不知道现下应该怎么称呼姜静宜。
叫王妃吧,到底还未成婚,怕给人唐突了,叫姜姑娘吧,明明陛下都赐了旨意,二月里就要完婚,这么叫可就太生疏了。
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干巴巴地抛出这么一句废话。
其实这句话问得很没有意义,今天是元宵,不会宵禁,不去看灯还能干什么呢?
姜静宜还没说话,姜伯奕先把话茬截走了:“看看看!怎么不看?都吃好了吧?肃王殿下吃好了吗?咱们这就走?”
“姜姑娘可吃好了吗?”肃王看向姜静宜。
“好了。”
“那便走吧,咱们去逛逛。”
姜静宜来之前是用过点心的。
女子被宴请出门用食,都会提前先吃些东西,席上就只是做做样子随意吃些。
都是相熟的人倒还可以敞开了吃,生人吃席尤其注重这些,若是席间吃得多了,旁人会说你没有教养。
姜静宜不喜欢这些规训礼教,她上辈子也被教过餐桌礼仪,跟行业大佬吃饭,也是要事先垫一些的,不然喝酒会晕。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也不得不遵守。
如若不然,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已在外的形象,还有父母的脸面和姜家其他女儿的婚嫁。
现在她又成了王妃,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但是因为自已在外的行为影响到妹妹们的婚事,她却是不能接受。
正月十五上元节,自古以来就是公子小姐们约定俗成的情人节。这一天人们都能出门上街,顺水放灯,祈福许愿。
大缙朝男女大防不严,终究也还是古代。但是上元夜公子小姐们可以大大方方地见面,不会被人说什么闲话。
至于七夕,那是乞巧节,更多的是女子祈祷自已手艺精巧,有个好姻缘。
出了酒楼,肃王就叫侍卫分散开,只留两个贴身保护姜静宜。
就算这样,也还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姜伯奕在前头,一路走一路新鲜,看到小贩卖的新奇玩意还要凑上去多看两眼,路过猜灯谜的摊位他也要看两眼,猜得出猜不出都不妨碍这位风流公子爱热闹。
姜静宜循规蹈矩,落后肃王半步,见肃王偏头看了自已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感到好奇。
“殿下可是有话要对静宜说?”
肃王抿唇,犹豫要不要说。
他是看见姜静宜头上今日戴的是自已送的发簪,想必是精心打扮过了。
赏花宴就见她穿的是粉色,今日也是一件藕粉色织金夹袄,裙子上还绣着梅花,外头是柳黄色团纹狐绒斗篷,似乎也是自已送的衣料新做的。
这一身衬得她肌肤胜雪,光彩照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自已若是没发现便算了,发现了怎能不说?
可是该怎么说,如何才能不失礼数呢?她对自已情深意重,自已怎好轻浮评价她的样貌?
思忖之间,姜静宜看他这副样子也犹豫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事才能让他犹豫成这样啊?
宫里的事还是府里的事?
宫里的事不了解,压根猜不着方向。
府里无非就是女人和金银的事,刚开府也不至于没银钱开支。
难道是他的小妾怀孕了?肃王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吧?
况且今日怎么着也不是个开口的好时机吧?
有事等咱结了婚关上门在自已家里说成吗?
“二妹妹,要去猜谜吗?我记得你猜这个厉害。”姜伯奕的话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姜静宜回过神来,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今日和肃王同行,自已何必要显摆。
“不去呢,人太多了。”
结果最后还是去了,看到热闹却不凑,姜伯奕浑身难受。
猜灯谜的彩头无外乎是珠花扇坠,大点的摊子上可能会有玉镯手钏,他自已肯定是不需要也看不上这些,但是可以拿回去送给府里的丫头。
姜伯奕看见一个,能猜出来就自已答,猜不出来就往后头问。
“二妹妹,你看这个!‘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个字,是什么?”
“是‘日’字。写时方方正正,画的话又是圆圆一个太阳。”
“那这个呢?‘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这么长,四句都猜同一个字?”
姜静宜略一思索:“是‘门’吧。阑去了柬,间沉了日,闪不见了人,闷缺了心,都只剩个‘门’字了。”
“你真厉害。”姜同峻赞道,转头去找新题目,“‘自有秋香三万斛,何人更向月中看。’这个猜花的我知道,是桂花!”
“哥哥也厉害,是桂花。”姜静宜见哥哥猜得兴起,没再管他。
她看向肃王,问道:“殿下不猜吗?”
肃王露出浅笑:“我不擅长这些。”
“殿下谦虚,倒是显得我卖弄了。”
“怎会?姑娘机敏,一看便知谜底,我是真猜不出来。”肃王忙解释道。
说完就看见姜伯奕满载而归的笑脸。
他选出一个平安结扇坠递给肃王,又仔细选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到妹妹发间。
那白玉不过丁点儿绿豆大小,但却精致可爱。
“见者有份,可不要说我厚此薄彼,偏心自家妹妹。”
“令妹丽质天成,外物不过是锦上添花。”肃王说完就有些后悔,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他觑着姜静宜神色依旧,没露出任何不悦,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见天色已晚,姜伯奕带着妹妹就要告辞。
肃王说要送,姜伯奕没好意思真要肃王送到家门口,只送到出集市的街口。
姜伯奕看出肃王似乎有话要单独和妹妹说,十分有眼色地先一步上了马车,还把谷雨和白露都叫走了,肃王身边的侍卫也离得远,此刻说话只有他二人能听得见。
“殿下有话,现在可说了。”
姜静宜被这气氛搞得紧张起来,想着等会肃王无论说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的话,她都要不动声色地照单全收。
“嗯。”
肃王也紧张极了,天刚擦黑的时候就降了寒气,这会在外头已经很有些冷了,呼吸都是白雾。
他几番挣扎,还是伸手把姜静宜身上的斗篷拢了拢,声音温和:“你今日真美,我很喜欢,多谢你。”
姜静宜一时有些懵了。
他说“多谢我”?谢我什么?
时下男子都认为“女为悦已者容”,他是谢我今日特地为他打扮一番?还是谢我那天赏花宴主动和他说话,没让他太过尴尬?
她想不明白,但还是礼貌地照着他的思路回了一句:“殿下今日同初见时一般无二,我也喜欢,多谢殿下。”
结果没想到肃王听了这话,脸色瞬间红了,留下一句“告辞”就匆匆离开,背影颇有些仓皇而逃的意味。
姜静宜摸不着头脑又好笑地上了马车,在哥哥和谷雨的拌嘴声中回到了姜府,又走回自已房中。
等到梳洗完躺在床上,姜静宜还在想,他到底谢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