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有一轮白白的月亮。

空旷的原野上,一棵枝叶繁茂的巨树,开满了碗口大小的粉白色花朵,在月光的映射下,莹莹生辉,就像暗夜中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鸽。

花树下,一位白衣男子,腰身笔挺,盘膝而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男子的模样依稀与宁宸相似。

他望向黑暗虚空,声音中带着一份讥诮之意,轻声道:“来吧,我知道你无处不在,但那又如何,我不怕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在空中散去,黑暗中,一只金色的眼睛慢慢地浮现出来。

宛如来自远古宇宙的一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它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梦境的整个空间,都不足以放下这眼瞳中的天地。

甚至还包括流动的时间。

男子却是直视着它,缓缓道:“我不怕你,是因为我们并存于同样的空间,而你只是这世界的另一面,不是吗?”

金色巨眼眨了眨,虚空中寂然无声。

“你强于我们,是因为你走在了时间之前,但那又怎样呢......”

金色巨眼射倏地射出一道金光,带着一抹刀锋般的质感,却是移动得极慢,慢得就像潜行在时间之海中的一个片刻。

虚实之间,被一种宏大的气息联系起来。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恨我。”

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顿了顿,嘟囔道:“你教他们称我为魔,原该是我恨你才对,毕竟我都被你杀死了那么多次了,”

“是啊,次数多得就算蒙上眼睛,轮回之路于我都是阳光大道了。”

金色巨眼闭上。

“但你们能真正杀死我吗?”

金光已至,无声无息,变化成无数刺目的星芒。“噫”的一声轻哼,男子的身体,猛然如光团般炸裂开来,瞬间进发出无数暗淡的星云。

星云再次飞快地散逸而去,消失于虚无之中。

就在这一刹那,月亮消失了,花树消失了,甚至连虚空,黑暗,光全都一齐消失了。

只剩下一颗如泪滴一般的红色珠子在虚无处滴溜溜地旋转。

不知过了多少。

也许一息,也许千万年。

金色眼瞳再一次睁开,直直地定在红珠之上。

“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提前让我记忆重生。”虚无处,再次响起男子揶揄的声音,“只是这一次,你怕是再难找得到我了。”

“因为这新一世的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像孩子一般欢快起来。

“但反过来,哪怕你掩饰得再好,我也能找到你,你若沉睡在光里,我便去围捕光明,你若从黑暗中醒来,我便要将黑暗完全封闭。”

......

“呵,你醒啦。”

宁宸突然从梦中惊醒,刚睁开了眼睛,一张如春花般明媚的脸庞,自他眼中向后退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女孩子欢快的声音。

这张脸,这个声音,似乎很陌生。

“你是谁?”

“我叫阿紫。”

“这是什么地方?”

“慈恩堂呀。”

“慈恩堂......莫不是医馆,我怎会在这里?”

“送你来的,是几个结伴路过的货商,说是远远瞧见五显庙被雷击毁,便要过去看看,结果一到庙外,就发现倒地不醒的你,所以就送到了我们家.....”

宁宸心中一震,记忆闪回。

原来我特么既没被雷劈死,也没三世穿越啊!

可刚才的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宁宸自是想不明白,继续问道:“我这是睡多久了?”

“三天啦。”

“啊,三天!”宁宸有些懵圈了,习惯性地想要摸摸鼻子,却根本不能抬起手臂。

转过头看去,才发现自已上身赤裸,身下垫着一床蓝色被褥,右手手腕,却被一条蓝色丝带缚在床沿边上。

右手臂七八处大穴上,都插有一根细细的银针,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个什么意思,怪吓人的!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待要挣扎起身,右半边身子,却使不出半分气力。

“请公子再忍耐片刻,千万别动。”

阿紫俯身过来,两手微一用力,便摁住了他的双肩,道:“一刻之前,爷爷替公子扎过针。想来再等一会儿,便可拔出来啦。”

她手上的力道好大。

面对他赤裸上身,她也似全不在意。

宁宸反倒是老脸一红,只得暂时放弃挣扎,朝着女孩儿一看,心中忍不住又一声喝彩。

这分明就是前世仙侠剧中走出的人儿啊!

只见她年约十六七岁,身穿一袭浅绿色长裙,青丝如云,肌肤凝雪,美目横波,尖尖的下巴,更显得俏丽无比。

只是言行间,有种奇特的气质,让他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既熟悉,又陌生。

就像是一场若即若离的幻象,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见宁宸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已,阿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微微一笑,眼帘却垂了下来。

“公子可是醒来了?”

便在这略显尴尬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一个须发皆白,气度闲适的青袍老者走了进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清亮得很。

阿紫直起身子,欢声道:“爷爷!”

老者笑道:“公子既已醒来,阿紫怎不把绑带解开。”

女孩儿“噗嗤”一笑:“呵,原是我忘了,公子勿怪。”一边说,一边婷婷袅袅转了过来,替他解开了手腕上的丝带。

宁宸低声道:“有劳姑娘。”

阿紫掩口一笑,道:“公子客气了。”

老者随后走了过来,指出如风,片刻将他手臂上银针一一拔下,放入针盒之中,道:“小老怕公子昏迷中手臂乱动,碰掉了银针,是以临时以丝带缚之,还请公子见谅。”

感觉他的眼光在自已脸上停了一下。

宁宸一时也没想得太多,欠身道:“多谢老先生。”

突然想起自已还赤裸着上身,一时涨红了脸,转头又瞥见自已衣衫正挂在床头,忙不迭取了下来,手忙脚乱地穿将起来。

阿紫一旁又是“噗嗤”地笑出声来。

老者摇了摇头,轻声责怪道:“小丫头,都要满十六啦,怎么如此不懂礼数,还不快快出去,将爷爷熬好的药汤端来。”

阿紫吐了吐舌头,这就出得门去。

老者捻了捻颌下胡须,对宁宸道:“公子之伤,乃雷击所致,极易令邪热炽盛,阴阳脱失,进而引起气脉淤塞,脏腑衰竭等恶疾败症。”

“是以小老按《金匮要略》所载,以金针渡厄之法,将公子全身经络及大穴重新疏通......”

此言一出,宁宸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