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仵作周晋查验比对,孙老五家发现的那个头颅就是这具无头尸体的。
尸体上没有任何新伤痕,观其周身特征,是习武之人,而且很可能是行伍之人。
常氏看到丈夫的头颅,又哭得一阵上气不接下气。
据常氏所说,昨日晚饭后曾全就一直将自已关在书房,说自已有要务处理,任何人不得打扰,到今早才知道出了事。
“谁第一个发现死者?”陆方问道。
常氏忙擦干眼泪:“是我,今早我见他还未出来,就过来看看,谁知怎么敲门都没反应,便叫小厮撞开门,就见......”
“现场可有动过?”
“没有,我怕随意挪动影响官府查探,不能找出杀害我夫的凶手,所以叫人守住书房,任何人不能出入。”
悲伤之中处事不惊,陆方默默赞赏。
“曾主事是行伍出身?”陆方顺带瞥了瞥墙上那几把刀。
常氏道:“是,夫君八年前从军营出身,得了边境县尉的官职,直到年前才收到调令,我们来京城不过月余。”
这也难怪陆方只闻其名不认其人。
“昨晚戌时左右,可有人听见书房有什么动静?”
家中仆人都聚集在此,一个小厮上前道:“回大人,快到戌时的时候,小的听见书房里有响动,敲门询问老爷,老爷将我给撵走了,还说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能确定是曾主事的声音?”
“小的日日跟在老爷身边,绝不会听错。”
“曾主事在外头可与他人结怨?”
小厮仔细想了想,道:“有!是刚到京城那几天,老爷在玉器店看中一件玉璧,和一个老头起了争执,还推了那老头一把。”
“当时那老头说一定要给我家老爷好看,那老头穿着粗笨布衣,老爷和我都没放在心上。”
“将细节说来。”
按照小厮的描述,曾全和那老者看中了同一件玉璧,老者不肯相让,曾全便抢先付了钱要将玉璧带走,老者出手阻拦,曾全便将他推倒在地,然后便离开。
“他当时喊着‘你知道我姓什么?一定叫你好看’,我家老爷也没理他。”
小厮这么一说,陆方大概猜到是谁了。
柳士纶,一个酷爱珍宝文玩的人,柳氏出了名的“败家子”,不到而立便将分得的家产挥霍得差不多。
柳士纶为了买那些珍宝,省吃俭用,除了官服就着粗布旧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三个女儿皆嫁与小姓,为的就是向亲家索要巨额聘财。
世家借女索财在柳士纶这里达到了新高度,不少文人嗤之以鼻,以至先帝下令限止,并借此狠狠挫伤了世家。
那些世家眼看就要没权没钱,抱着空壳子只有等死,只好老老实实走科举,走不通的已经渐渐淹没在洪流之中。
“这个老头嫌疑很大。”岳南浦道。
又问:“他长得何等模样?”
小厮稀里糊涂的描述半天,反正就是个老头样儿。
“岳县尉,劳烦你着人到玉器店打听。”有人跑腿,陆方不用白不用。
陆方请常氏等人暂退,开始查看现场。
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有大量血迹溅在地面和墙上。
等岳南浦反应过来,陆方正指挥衙役拿刀在章涛脖子上比划。
“死者在这个位置被杀,像这样。”陆方根据墙上的血迹尽量复原当时的情景。
“陆寺丞怎么知道死者是背对凶手,任他宰割?”岳南浦疑惑。
陆方不疾不徐道:“小厮说他听见动静,曾主事让他退去不得靠近,这说明曾主事和凶手认识,并且不想让人发现他到访,否则曾主事行伍出身,屋内却没有打斗痕迹,这不合理,这是其一。
“其二,昨晚在孙老五家,推测出扔头颅的人身高约五尺六寸,比曾主事要矮不少,若他就是凶手,往脖颈挥刀一定是朝上,刚才我叫了身高差不多的衙役演示,和仵作验尸结果相符。”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陆方站在推测出的曾全被杀位置,往前走两步,十分顺手的打开了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几十两银子。
岳南浦恍然大悟:“曾主事本来是去拿银子给凶手,结果被凶手杀害?”
“很可能是这样。”陆方点头。
岳南浦忽然又疑惑了:“那为何他不把银子拿走?”
“这还用问,他不求财呗,只是为了找个机会杀人。”洛潇淡淡道,随后转头与陆方对视一眼,尽在不言。
“大人,凶手肯定是从窗户逃走的。”章涛从不远处走过来。
陆方问:“何以见得?”
章涛带着几分得意:“你瞧这扇窗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底下的框上却有尘土,还有窗外几滴血迹,应该都是凶手留下的。”
陆方笑了笑:“孺子可教。”
章涛嘿嘿挠了两下头。
书房其余地方乍看没什么异样,曾全抢买回来的那个玉璧和其他文玩盛放在博古架上,书房墙上挂着几幅名画,不过都是假的,还是陆方能够一眼辨出的那种。
不难看出曾全是一个不懂字画却好附庸风雅之人。
书桌上整整齐齐铺着一张新纸,砚中已成宿墨,笔上残墨置于笔架之上。
说明当时曾全正在着笔,凶手来时停住,并且整理了桌面,在上头铺了一张新纸。
陆方将白纸移开,见到几张尚未完成的兵刃图,运笔粗浅,最上头那张兵刃图因墨迹未干已经模糊。
“这好像是军刀。”洛潇怀疑道。
“就是军刀。”出身军中的岳南浦肯定了洛潇的猜测。
陆方看向岳南浦:“军刀皆有定式,这种好像与禁军及诸卫有所区别?”
岳南浦道:“陆寺丞有所不知,我朝幅员辽阔,各边境护府可因地制宜,自制兵械,届时上报朝廷即可。”
“光拿这横刀来说吧,就有尺寸......”
岳南浦还在洋洋洒洒地介绍,陆方心思已经飘走。
照岳南浦的意思,这些兵刃图是边境护府报上来的样式,曾全任职库部司,接触到这些不足为奇,可他为何要画下来?他的死和这些兵刃图有没有关系?
凶手没有带走这些东西,是否说明凶手并非为此而来?
再看曾全书房这些文玩字画虽假货大半,但也值不少银钱,尤其是月前抢购来的玉璧精致绝伦,价值不菲。
一个行伍出身的末流官员,正常情况下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偏远县尉被调入京,还进了兵部,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玄机?
陆方将这些兵刃图收起来,命人处理好现场笔录等事宜,往孙老五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