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云容也仅仅是一面之缘。当年他十四岁,从那人手中将她救下,把云容背回家后,他的衣服上也沾满了血迹。

沈父看见沈墨尘满身血迹,瞬间怒不可遏,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一拂袖甩在沈墨尘的脸上,“你个逆子,天天给老子惹事,活腻了是不是?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对于父亲不分青红皂白责备他甚至大打出手,他早已习以为常。父亲的温柔都留给了大哥,他从来都是多余的那个。

他身体挺直,眼神深邃而平静,如雕像般伫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静静地跪在那儿,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那夜下着小雨,凉丝丝地,沈母过来让他回屋,他一身傲气,不肯听劝,势必要与沈父对抗到底。

头脑变得昏沉,隐隐约约听见父亲吼道:“别管他!看他能撑到何时?”,后来他终是晕倒在了雨中。

之后的两天感染了风寒,连续两天高烧不退。期间郑捕头来过,感谢墨尘对女儿的救命之恩,父亲才知道他错怪了墨尘,有些后悔。

那个欺辱云容的公子据说是章巡抚大人的儿子,是有名的混混,人称“活阎王”。他仗着自已的父亲是巡抚,没少干坏事。

巡抚大人倒是想狠狠教训他一顿,奈何他惧内,恐教训了儿子,自已也没好日子过。

所以时间久了,他也就真成了“活阎王”。

这次自已受了欺辱,他又岂能放过“始作俑者”。

他唤了自已的府上的侍卫数人,把沈墨尘打得只剩半条命。等到沈父找到的时候,都奄奄一息了。所以,后来沈父就把沈墨尘送去从军了。

冬日的时候,其他的士卒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家里寄来的裘衣护膝等保暖衣物,独独没有他的。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每当想要发出声音,只有无声的呜咽。刺骨的寒风吹过窗棂,带来蚀骨的寒意,可相比较而言,心凉更甚。

一别数载,沈家父母把这个爱惹事的儿子忘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疼爱的大儿子看病,最终也没有挽回他的性命。

所以,在他收到王盈盈寄来的信,看到裘衣护膝之时,他站在那里,凝视着远方,肩膀微微颤抖,在寻找着某种失去的东西,一种深深的感触在心底荡漾开来。

心中的裂痕在那一瞬间被弥补,伤口也熨帖平整。在那一刻,在半明半昧的星光里,男人光洁白皙的面庞,乌黑深邃的眼眸里氤氲着岁月静好的清欢。

那一刻,王盈盈就牢牢住在了他的心中。又或许更早,第一次见到她时,他的心门就不曾上锁。

第二天晚上,沈墨尘和三五好友聚在香来阁。

马车驶过一条漆黑的小巷,眼前顿如白昼。万家灯火仿佛在一瞬间全开了一样,没有一点傍晚的样子。

这是凉州城最有名的商业区。酒楼、商铺不计其数,应有尽有。香来阁坐落在洛水河岸,门口搭起高大华丽的门楼,窗户上贴有各式各样的装饰,门前彩灯亮起,微风吹起,光影浮动。

夜幕下的点点灯光,灿烂与宁静交织,犹如一幅印象派画作,倒映在水面上,让人沉醉于这瞬息万变的美景之中。

整条街人群来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凉州城规模大的酒楼有六七十家,香来阁是其中之一。其他的小店的酒肉铺子,更是不胜枚举。

酒楼外人声嘈杂,小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楼宇之内,女子艳丽,琴奏舞曲甚是美妙。

几人来到二楼僻静处,靠近看台的位置,有一个青白色玉瓷面的茶几,几上是一套清雅的莲花状茶具,几人就地落座。

几杯小酒下肚,尹建春搭着沈墨尘的脖子,“墨尘,回来几天了才找弟兄几个小聚,说,是不是有美人在侧,想不起来弟兄几个啦?”

沈墨尘想起那晚尹建春送王盈盈回来,眼底的笑意逐渐变淡。

其他几人一看沈墨尘神色,意识到什么,故作玩笑道:“建春,别说墨尘了,我看你才是沉醉在温柔乡里的那个吧!你说说,是不是喜欢上墨尘的嫂嫂了?”

尹建春喝了一口茶,方说道:“我的确动了情,可她还没答复我。”

沈墨尘的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周遭的温度似乎也随着他的怒火一起下降,几人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成为点燃一切的火花。

这时,小二端上来饭菜。

陆小阮语气迟凝,试探着说:“民以食为天,不能辜负了美食,其他种种,都乃身外之物。来,我们一起庆祝墨尘苦尽甘来,荣升大将军!”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玩笑道:“墨尘,你升官了可别忘了我们几个兄弟啊。”

沈墨尘点头微笑,“一定。”

这场酒宴在表面和谐实则暗流涌动中进入尾声。

沈墨尘到家的时候,王盈盈已然睡下。听到踉跄的脚步声,王盈盈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穿上衣服,掀被下床。

打开房门,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伫立在门前。

那人单手扶着墙壁,侧身立着,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如玉的肌肤上唇如春色,薄透柔软、水光潋滟,玉雕般洁白修长的指间衬着那绯红之色,脖上的青筋因充血而膨胀,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一身酒气,醉眸微熏,眼睑耷拉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仿佛蒙了一层水汽。

他松开扶着墙的手,步子有些不稳,王盈盈上前扶住他,他的体重压在她半边身子上,她扶着她有些吃力地把他放到床上。

王盈盈给沈墨尘褪去鞋袜,盖好锦被,正欲离开,手腕却被禁锢。

王盈盈转身,只见那人眼中漾着不舍,嘀咕着:“尹建春…你们…”

王盈盈疑惑道:“二郎究竟想问什么啊?”

那人蔫了吧唧,“嫂嫂能不能先不要…”还没说完,就昏睡了过去。

王盈盈揉揉迷离的双眼,眼中透着不解,又看了他一眼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