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共分九重天,每一重天相距九万里,朱雀如一支红色的箭,裹挟着无尽火焰冲破层云,向着高处飞去。
其实灵宴也不知自已将要去往何方,化为兽形后她的神识就有些混沌,只能听到脑海里那缕神魂忽大忽小的声音。
“去七重天,不要停下来。”
每重天之间皆有结界,结界处有天兵镇守,皆不可随意走动。
新生的朱雀神力强大,冲破结界时的呼啸风声在灵宴耳边嗡嗡作响。
许是提前知道些什么,朱雀强破结界时,两旁的天兵并未追上去,而是朝那道红色的身影低头行礼。
七重天朝天宫是天灵的居所,周边散布着几所小宫殿,是其他部分神兽的居所。
七重天浩渺广阔,朱雀冲破七重天结界,如一道火焰般自云霄而出,周身红色光芒犹如初生的太阳,照亮了广袤流动的星河。
“发生什么了。”丹粟揉着眼睛自前阳宫偏殿中走出,一抬头就看到了在空中挥动着翅膀的巨大神鸟。
朱雀浑身被红色火焰包裹,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两翅强劲有力,展开可达近百米,每次振翅都掀起一股炽热的风,融化了身旁的云朵,漂亮的尾羽随之展开,周边浮现着点点红色星光。
丹粟瞬间清醒,她立刻飞身而起,于通天宫门前弯腰行礼,语气里满是尊敬:“恭迎朱雀神主。”
朱雀眨眨眼,漂亮的长卷睫毛微微颤动,长鸣一声便朝着丹粟飞来。
巨大的灼热气息扑来,丹粟身形摇摆,她虽为彤鹤,掌人间晚霞之责,但新生朱雀的火焰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朱雀似乎看出了她的勉强,飞到她身前落地时便化为人形。
人的形态一现,灵宴的神智归位,她扭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行礼的人,语气轻快:“这里就是七重天吗?”
“是。”丹粟没有抬头,依旧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无需行礼了。”灵宴看着眼前规模宏大的朝天宫,十分新奇。
丹粟这才抬起头看向这位小神主,她显然是刚刚归位,还无法控制伴生的南明离火,不然自已刚才也不会如此狼狈。
“你是谁呀。”灵宴扭头看向她,面前的少女不过人间十五六岁的模样,小巧精致的圆脸,明眸皓齿,朱唇微启,看向自已时带着拘谨。
不得不说灵宴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又经火焰的炼化,一双纁黄色眼瞳衬得她明媚如三春盛景。
丹粟看着那双眼睛入了神,她甚至将扶桑树上的金乌与朱雀的眼睛在脑海中进行类比,一时竟分不出谁更明亮一些。
“你还好吗?”灵宴见她不回话,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带着凡间少女独有的灵动。
丹粟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我叫丹粟,是朝天宫的执事,负责凡间晚霞的变幻,奉命于此看守通天宫。”
通天宫已经空置了几千年,丹粟日常事务就是看管仙娥打扫,以及固定时分去纤凝镜前变幻晚霞。
灵宴忽然起了兴致,她迈近一步,笑眼弯弯地说道:“原来我们人间的晚霞是你负责啊。”
面对灵宴这样热烈的模样,丹粟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能犹豫地点点头。
不过灵宴很快就被眼前的巨大建筑吸引了注意力,她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惊奇:“这就是通天宫啊。”
自朱雀神魂融入她的身体开始,灵宴便从神魂自带的记忆中了解到一些未知的信息。
但那缕神魂的记忆很少,对于通天宫她只模模糊糊读取到它是四天灵居所的简单描述。
丹粟低头解释道:“上界共分九重天,每一重天居住的神明不同,所掌管事物也各不相同。七重天通天宫是天之四灵的居所,护佑世间。”
灵宴仔细听着,又把视线转向不远处比通天宫稍矮的另一座宫殿。
丹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马回答道:“那是前阳宫,是我的居所。”
灵宴点点头,四周环视了一圈。
七重天不受人间风雨雷电的影响,目之所及皆铺满霓彩霞光,桃夭、黄丹、紫蒲、苍葭、碧落五色流云如丝绢般缥缈轻柔,宏大的通天宫以及不远处的几所小型宫殿漂浮其间,宛如世外桃源。
灵宴抬腿向通天宫走去,火焰化成的红色裙摆随着她的步伐飘动,宛如一朵火莲花。
没走两步,灵宴忽然想起在人间偶遇白虎的情形,于是扭头向丹粟问道:“白虎是不是不住在这里。”
丹粟眨眨眼,她停顿两秒才回答道:“天灵神踪不定,我们并不知情。”
四方天灵镇守四方,游历人间、寻查八荒也是常事,固然七重天是它们的居所,却也是安安静静,并无一灵在此。
简而言之,现在在这偌大的通天宫里,只有朱雀一位天灵。
灵宴点点头,倒也觉得合理,自已刚从凡间归位,若白虎选择游戏人间,那青龙和玄武也可能存在世间的某处。
灵宴回过头慢慢走着,丹粟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一入通天宫,便是四方端正的大殿,大殿共四层,于第三层向四方延伸出四处高低错落的楼阁,虽久未居住,但依旧精致整洁。
大殿顶部中心镂空,一棵粗壮的古树冲天而出,皦玉色叶片散发出浅浅的四色微光,枝干盘虬卧龙,细密的青苔匍匐其上,周身弥漫着使人安神的清香。
“这是引星树,与八重天相连。”丹粟见她好奇,跟在她身后补充道。
灵宴抬头看去,古树直冲云霄,不见尽头,只能看见繁茂枝叶间未曾被遮挡的帝青色天穹,以及缓缓转动的二十八宿和零星散星。
“八重天住着谁?”灵宴收回目光,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新奇,她恨不得抓着丹粟给她讲解三天三夜。
“是寰宇星主。”丹粟悄声说道,似乎担心声音顺着引星树惊扰到八重天的主人。
灵宴点点头,果然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再瞧一眼,然后飞快地收回视线。
“既然您回来了,那南面的炎灵阁可就热闹起来了。”丹粟看着她的样子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初七的月牙。
丹粟笑得明朗,连带着灵宴也心生欢喜,她忍不住张口道:“你怎么这么高兴。”
丹粟撇撇嘴,有些委屈地道:“几千年来,整个通天宫就我一个,那些仙娥每日清扫完毕后就又变回云霞,我都快要无聊疯了。”
灵宴拉着她靠在引星树旁坐下,兴致勃勃地让她继续讲。
丹粟憋了几千年,除去五百年一次的瑶池贺寿和千年一次的蓬莱盛宴她可以溜下七重天,其余时间只能在通天宫和前阳宫里乱窜,偶尔遇上来青简阁翻阅书籍的神兽,她总是要两眼放光地拽着人家陪她聊天。
这下遇到一个愿意主动听她讲话的人,哪怕是朱雀神主,她也顾不上害怕,得到许可后就马不停蹄地讲起来。
“不过应龙神君有时会悄悄给我带人间的好玩的,她和太一神君游历四方,见到好东西总会想到我的一份!”
“上次天禄来青简阁要找,哦,找朱雀,就是您的的本命灵器,说什么上古宝物一定要在他肚子里才比较保险,最后被辟邪抓回去了,还好他回去了,不然我就把他的那个角给他掰折。”
“五百年前瑶池寿宴,各路神仙俱来恭贺,我本来想趁着人多偷偷溜下四重天,结果被獬豸抓个正着,我的喙都快磨烂了他也不放我!”
“……”
丹粟是只小彤鹤,她才不过五万岁,就已经守了通天宫近万年。
灵宴托着脑袋看着她越讲越激动,又想着如果是自已在这空荡的七重天待近万年,怕是早已精神失常。
灵宴没忍住,怜爱地摸摸小彤鹤的脑袋,打算张口问点什么让她冷静一下:“既然通天宫住的是四方天灵,那应该也有四位执事,为何只有你看守,按照规矩,不应该还有三位吗。”
丹粟叹了口气,继续道:“其他三位天灵也有执事,但他们都跟在天灵身旁,我本来也要追随您的,可天帝递来消息,要我于此静候佳音,谁知道佳音一等就是近万年啊。”
彤鹤形似凡间鹤,只不过全身呈现出漂亮的珊瑚赫色,如同热烈的火焰,也怪不得要她来跟着自已。
只是没想到,隔这么久才见面,真是委屈她了,灵宴心里想着,突然涌上一股浅浅的愧疚。
“您这次不会走了吧。”丹粟忽然伸手抓住灵宴的手指,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眼里写满了紧张。
灵宴愣了愣,一头及腰的青丝随意地卷在她的肩头,垂到胸口,明明是凶狠炽热火焰的掌控者,此时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柔光。
就算丹粟不说,记忆中也不曾提到,灵宴也清楚,一旦入了神界上了七重天,想再去人间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灵宴神思飘回了人间,也不知祖母母亲现在如何,灵犀有没有想自已。
“您不会还要走吧,那不管去哪,我都要跟着,我不要再在这里抓神兽陪我聊天了,他们都怕我了……”丹粟被她吓到,抓着她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灵宴安抚性地点点头,低头打量着丹粟的手指,彤鹤的双翼绚丽好看,化为人形后手指自然纤细白皙。
一道沉稳的钟声凭空响起,灵宴身后的引星树周身荧光骤然变强,连带着空气中的香味都加重了几分。
丹粟反应极快,拉着灵宴的衣袖把她拉起,自已缩在她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语气里是满满的惊慌:“那是八重天的起因钟,我是不是话太多,吵到寰宇星主了——”
灵宴刚想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怎么会,那样神通广大的远古神是不会小气吧啦和一只几万岁的小彤鹤计较的。
一抬眼却看到古树周身朱红色微光漫起,一道道水华朱色星光汇聚,星光中心一把弓箭渐渐显型。
陵光弓,朱雀的本命灵器。
丹粟捂嘴惊讶道:“原来一直在引星树里!怪不得天禄一直没有寻到。”
大殿安静,点点荧光围绕在古树周围,红光自叶片中流出向陵光弓处聚拢,阵阵灵波向四周散去,七重天周边的云霞随着灵波而不断摆动。
灵宴语气带笑:“天禄找到会怎样?”
丹粟撇撇嘴:“要是被天禄找到,他肚子里就又多了一件灵器了,大家以后都不用去四海八处搜集神器,直接去天禄肚子里找好了。”
那简直是一座移动的藏宝阁,想到众仙家扒开天禄嘴巴埋头找神器的画面,灵宴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声音结合了朱雀的沉稳与少女的灵动,像清泉流响,清风嗡鸣。
在点点星光的汇聚下,陵光弓逐渐完整,那是一把约一人高的神弓,弓身上红色的翎羽如丝带般顺滑展开,悬浮于空中。
灵宴上前,伸手握住。
天灵与灵器合一,灵波较之前强大了一倍,丹粟被震得一晃,回头就看见天边的五色流云被灵波击碎后又慢慢复原的场景。
丹粟呼吸一滞,伸出手摸摸自已的胸口感叹道:“好可怕的神压,还好天禄没吃,不然他的肚子可能会被震破。”
陵光弓认主,感受到朱雀的气息后瞬间安稳下来,乖巧地化作一只赤金红纹镯缠在灵宴的手腕上。
丹粟还没来得及走上前仔细瞧瞧,就见灵宴猛然扭头,目光里都带着警惕:“结界异动,有人擅闯七重天。”
丹粟疑惑地回过头,结界异动,天边行云会变色警示,现在且不说以一般神仙的神力根本上不了七重天,就连那漂浮的五色行云都没有任何变化。
灵宴也不知道自已是如何得知结界异动的,她把这一切归咎为朱雀的机敏。
丹粟跌跌撞撞跟着她往外跑,语气却十分轻快:“不会的,每重天交界处都有天兵守卫,如果没有天帝和后土娘娘的准许令牌,谁也上不来的。”
灵宴脚步不停,红衣飒飒,一头黑发随风而动,发尾因她的情绪波动泛起火焰。
丹粟见她不停,便跟着她往外走去,走着走着又忽然反应过来,万一那人有天帝的准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