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许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下课铃声、蝉鸣声、学生间的打闹声不绝于耳,酷暑高温把整个地面烤得滋滋发烫,就像一块放在炭火上的五花肉,而那偶然间的一阵风却吹得年少的心丝丝悸动。
6岁的贺译君背着小书包放学。以往家里会有私家车接送,那天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不得不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候,他小小瘦瘦的,因为不爱说话,所以也没有朋友,形单影只,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站住,你,交保护费!”穿过学校后门的小巷时,几个人高马大的校霸拦住他的去路。
在他富贵小少爷的世界里,第一次遇到这种混乱又糟糕的情况,一时之间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快点!”
“识相的,把钱交出来。”
“你小子,想死?”几个小混混见他傻傻的样子不耐烦了,揪住他的衣领吓唬道。
即使如此,这个富家小少爷也依旧面沉如水,看起来有些与年龄不符合的成熟。他小脑袋瓜里飞速运转,思索着最佳应对措施时。
“啪!”只听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再来就是一个高年级女生,束着高高的马尾辫,露着大脑门,一手举着刚砸碎的汽水瓶,一手指着这群小混混的头儿,气不打一处来“孙!文!才!你TM在干什么!?”,
这声音仿佛来自哪位武林高手的浑厚丹田,有一种凌厉的逼人威慑,而那刚刚碎掉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她手里的汽水瓶。
那群混混们齐刷刷看向这个凶神恶煞的女生,缩了缩脑袋,如小鬼见了阎王一般明显是害怕的,但孙文才还是怕丢面子似的大喝:“江星河,你少管闲事。”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名叫江星河的女生叉着腰,昂着头抬着下巴,一点儿不怕事的样子,手臂上还挂着红袖章,上面俨然写着“纪律委员”四个印刷的白色正楷体大字。
也不知道这几个混混为什么这么怕一个女生,讪讪地松开了贺译君的衣领,怂怂地威胁道:“你要是敢告老师,我……我就……我就……”。
江星河见他“就”了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上碎掉的汽水瓶命令:“还不快走?”
几个小怂包如听阎王大赦天下一般,齐刷刷后退两步,见女生没有要追究的样子,转头就跑出小巷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你没事吧?”江星河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小萝卜条,上前关切。
看着女生伸过来帮他整理衣领的手,富家小少爷条件反射,敏感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女生第一次见有人忽略她的好意,也是好奇,觉得这个小萝卜条很不一样。自已如天神降临,拯救他于水火之中,怎么不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呢,竟然还害怕她,真是奇怪。
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太凶了?江星河肯定了这个推测,便咧开嘴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白牙,故作和善状,小脑子里想着什么与人为善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仍是自顾自地走近,帮他理了理被抓皱巴巴的衣领。
见他胸前“卓华小学”的字符,便高兴道:“你也是卓华小学的吗?”
“……”
“我是五年级的,我叫江星河,你叫什么?”
“……”
不会是个小哑巴吧?这也太可怜了。江星河见他一直不说话,小小的心里装满了锄强扶弱的正义。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严肃的摸摸下巴,故作思考状:“这些个小流氓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堵你,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还拍拍胸脯骄傲的说“我是咱们学校的纪律委员,要维护好学校的秩序,你就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一场盛夏的倾盆大雨突如其来。
就这样,在这场大雨中,小学5年级充满正义感的江星河拉着小学1年级的贺译君,跑向街对面自家爸妈开的河小水手工面包店。
老天爷在天空偷笑,也许还在得意洋洋夸赞自已的杰作——一场暴雨种下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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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13年后的今天,长沙黄花国际机场T2航站楼,王景轩在2号出口百无聊赖的等待,今天是接好友回国的日子。
他从昨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觉,毕竟他俩已经有好多年未见了。还记得当初在国外读高中那会,难得见到华人同胞,而俩人年岁相仿,又同样是年少离家,在举目无亲的相似境况下,二人相互帮助、照顾、鼓励,一起度过难忘的一段青葱异国岁月,算得上是半个家人的存在,用王景轩的话来说就是:建立深厚的革命友情。后来高中毕业,他回国接受传统工艺的熏陶,一门心思学习雕塑,致力于将传统美学发扬光大;而贺译君则不顾家里反对,毅然考入意大利的美术学院,在佛罗伦萨接受文艺复兴文化和艺术的洗礼,两人就此分隔两片土壤。至此也已经过去好些年,等那个人出来,还得好好聚聚聊聊近况。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大群人从出口涌出,王景轩看了看机场出口处的液晶显示屏,显示好友的航班已经到达,他有些紧张,因为怕错过要接的人,便紧紧盯着2号出口的每一个回国的人仔细辨认。熙熙攘攘的一波又一波人中,有久别重逢的拥抱,有嘘寒问暖的问候、吵吵闹闹的嬉闹……
其中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推着2个黑色大行李箱,把手上有一深个蓝色手提旅行包,这人带着顶藏蓝色棒球帽,边沿露出微卷栗色短发,高高瘦瘦,白净清爽,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白色衬衣,蓝色针织衫搭在肩头在胸前随意交叉,一条跟帽子同款颜色的工装裤随意又有个性,而蓝白红三色相间的领带却让整体慵懒随性的氛围里透露些许文艺的气质。这个男生在攒动的人群中格外醒目,即使不认识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贺译君!”王景轩一眼就认出了他,冲着好朋友招手示意。
男生远远冲王景轩点点头,笑着向他走去:“好久不见。”
“你这还是老样子啊!”
“你不也是。”挚友之间的多年未见,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接过贺译君手上的行李箱,两人寒暄着去往机场的停车场,靠近一辆特斯拉,宝贝座驾发出愉悦的鸣叫,双闪一亮一亮,似乎比车主人更加兴奋。
“你看,它也欢迎你回国。”
贺译君莞尔一笑,拍了拍小轿车,就像在安抚一个可爱的小孩。
二人将两大箱行李扛上后备箱后,另外的旅行包则放在了后座上,贺译君按压副驾门把手,将门拉开后,坐了进去:“真是好久没回来了。”
“有5年了吧?”
“不止。”贺译君摇头,自他10岁出国算起,满打满算整整13年时间没有回到这片土地了。
“这么久。”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久都没回来。
“回国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你。”
“欸欸欸?怎么,见到本少爷你还不乐意了,咋的,本少爷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存在,”王景轩挑了挑眉头打趣,关上车门,坐在主驾驶位,打开音乐,是一首夏日入侵企划的《极恶都市》,发动车“出发,回家。”
坐在副驾驶的贺译君听到这四个字,沉默了半晌,只有在外漂泊了很久的人才明白这四个字对于他们的涵义。回家啊,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踏上过这片充满回忆的土地了,这里有朋友,有家人,有想念的早餐肉丝米粉,有剁辣椒,有小龙虾,有臭豆腐,有那么那么多独一无二的味道……光是听到家这个字,就让人充满无限的思绪,只是他的家在哪里呢,他望向车窗外。
“谁隐藏春秋,谁在大雨之后,把旗帜插在最高的楼,过去陈旧的还在坚守,内心已腐朽,摇摇欲坠不停退后,毁灭即拯救……”音响里播放着音乐创作者的深刻思考和独特的艺术表达。
见他情绪不高,知道是刚回国有些许感慨,便岔开话题问:“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华清美院研究生院那边已经联系好,只等去办手续了,还有几个月才开学,你呢?”贺译君打开车窗,深吸了一口气。
长沙春天的空气弥漫着一种水汽感,湿润中带着蓬勃生机的清新绿意。
“我刚开了个小小工作室,啥时候有时间,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工作啊。”王王景轩从华清美院毕业后,将雕塑美学和实用主义结合,手工DIY一些符合当代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同时还是个拥有百万粉丝的自媒体博主。
“我可不敢。”
“你在国外顺风顺水的,怎么突然要回来?”说实话,王景轩昨天突然接到好朋友回国航班消息后,疑惑了半天。这小子从小就是好好学生,在学校也是Top1的级别,听说最近还在意大利开了自已的个人画展。以他对贺译君的了解,这人是个极有主见的,当年家里给他安排的路是去英国读金融,好等他回国后帮忙管理家族企业,可他倒好,丝毫没有兴趣,任他家人越洋电话一通又一通,好说歹说的,一概当作信号不好听不见,果断选择自已喜欢的专业,投身艺术的洪流中去了。现如今回国,绝不可能只是回来继承家产的。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孩吗?”贺译君望着车窗外逆向而行飞驰而过的车辆,有些出神。
哪有什么突如其来,一切不过是蓄谋已久的小心思罢了。陷入记忆中的贺译君浅浅一笑。
王景轩知道他所提起的女生是谁,当初以为是少年情窦,也许会泯灭于时间的长河里,只是没想到现在的他竟然会为了这个女孩回国。
“哇,隐藏着爱情魔力的钥匙啊,请你在我面前展示真正的力量吧!封印解除!”这个开车的家伙激动到不行,恨不得比划动画片里变身动作。真想亲自见见是哪位风华绝代的佳人,把他冷若冰霜的心勾回了国。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啊?”
“她知道你回国吗?”
“哇,想一想这也太有宿命感了吧。”
“……”贺译君不理这个聒噪的家伙,保持沉默。
“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爱的呈堂证供!”
“……”
见他一副别挨我的样子,王景轩终于收起嬉笑问:“华清美院安排了宿舍,直接回学校吗?”
“先不去学校,”贺译君打开手机导航,点开定位,输入新的地址并把手机放在支架上“送我到这里。”
“去那做什么?”
“之前就租好的房子,”贺译君解释道“离学校近。”
是了,这个家伙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别人打扰,从小远离人群,总爱一个人待着。
二人闲聊以前留学的趣事,一路开到目的地。
房子在拥挤的老街小巷子里,烟火气十足。中间有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静静的伫立在那,枝桠长得比楼房都高,郁郁葱葱,一串串细碎的槐花挂在枝头,像许多可爱纯白的小精灵在叶片间嬉闹,站在远处也能闻到清甜幽香,沁人心脾。
树下的楼梯房有些像80年代的风格,还保留着晒衣服的凉台,住在里边的户主们则乐于靠在凉台围栏边,或坐在藤制摇椅上。邻里的距离很近,在凉台撞见还能唠唠嗑,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楼下长着青苔的石板路两边有些做长沙特色米粉、锅饺等早餐的铺子,说是经营早餐,实际上他们要营业到晚上,还经常供不应求。就像前边那个锅饺店,刚刚听旁边的大婶聊天:“听说了吗?有个人从他家一次性买了100个锅饺打包带走。”另一位则说:“诶,那个年轻人是带去深圳的,咱本地人就是好这口,在外地打工的好不容易回趟家,是个长沙人都得来这吃个家乡的味道。”
王景轩帮他把车后备箱两大行李箱搬下来,正巧听到他们聊的这些生活琐碎。看了看这古旧的街道小巷笑道:“这也太古董了吧,有点这复古文艺气息哈。”
“嗯。”
虽然不明白贺译君为什么要住在这种老旧小区,但搞艺术的人都有些稀奇古怪的癖好,亦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执着追求,王景轩习以为常,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下午4点了,便说:“哥们儿晚上还约了妹妹吃饭,带着你实属不便,就不送你上去了。”
“……”
贺译君挥挥手把这个聒噪一路的苍蝇赶走,推着行李箱转身走进小巷子里。
王景轩照了一下后视镜,对着镜子整理了自已的头发,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倾慕已久的妹妹,便吹了个口哨,发动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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