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妍出手极快,转瞬之间,就在白少卿脸上划了三刀。
白少卿挥剑反击,但是剑太长,被近身之后,哪里比得上匕首小巧灵活。
满脸是血的白少卿,只能被逼得步步后退。
“公子,小心啊,不能退了!”有人高呼。
然而白少卿现在,哪里还有选择,他满脸是血,只能狼狈地躲闪刘清妍的攻击。
“贱人!”白少卿索性弃剑,一把拽起刘清妍,丢了出去,这才得到了喘息的空隙。
白少卿气喘吁吁,将刘清妍那个贱人丢到街上,就赶紧往后退。
刘清妍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刀法,小匕首全往白少卿脸上和胸口招呼,白少卿现在前胸和头脸全都是血。
“白少卿,你昨日拽着我的头,砸了五下,今日我用这把刀,还你五十刀。”刘清妍收手,带着满身血迹,笑着晃了晃白少卿的头巾,站在他三步之外。
“你……”白少卿脸上已经没有半块好肉,他头上的布包也在刚刚被刘清妍扯掉,满头的肉瘤,是……
慕寒狠狠一抖,其他春草居的人,也在看见白少卿头上的东西后,连连后退,再不吭声。
在快活城生活的人,按理说什么都见过了,但是,白少卿头上那一个个东西,真的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恶心到了极点。
“啊啊啊,你们不许看我,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白少卿手忙脚乱,想要挡住自已的头,他要疯了,他没想到,刘清妍竟然能逼他至此!
“白少卿,你看这月光,可美?”刘清妍用那头巾,擦了擦自已的手,还有她染血的匕首。
“刘清妍!!我杀了你!!!”
“来啊,你怎么不过来?你是怕这月亮吗?”刘清妍举起手中的匕首。
月光映着匕首,那一缕寒芒,在白少卿血淋淋的脸上一闪而逝。
目的达成,刘清妍将头巾丢回白少卿手中,缓缓摘下了沾血的青铜面具,露出她那张还未痊愈的脸,转身负手,看向天空中的月亮。
“据说慕凉歌有很多仰慕者,怎么那些人,不来看看,慕凉歌留给这个世界的月亮呢?”刘清妍伤痕累累的脸,坦然显露,直面那代表审判的月亮。
“刘清妍……你……”白少卿没想到,刘清妍会摘下面具,更没想到,她敢直面黑狱。
歪头对白少卿一笑,刘清妍脸上的伤被扯动,像个五彩斑斓的猪头,但是不知为何,白少卿竟然第一次发现,刘清妍真的很漂亮,漂亮得无与伦比。
“这就是画皮吗……果然很美……”白少卿心生嫉恨,果然,刘清妍那么强,就是因为她有张漂亮的脸!
“美色,在很多时候,是一种商品,只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东西比较奢侈。
等你拥有的足够多,你就会发现,美色,反而一文不值。”
刘清妍比任何人都清楚,漂亮,到底是什么。
沧梦河刚认识她的时候,胡子拉碴,满身风尘,就像个卖苦力的。
但是锦衣玉食养着,绫罗绸缎裹着,加上身段气质不错,如今也变成了有名的江湖冷美男。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当年我在千佛山学剑,就因为容貌,所有人都侮辱我。
可是凭什么?
他们天赋不如我,家世不如我,却能留在千佛山,而我,我却被赶出千佛山!
凭什么我不能有一张天生漂亮的脸?!”
白少卿苦笑,“苍天不公,何薄于我?”
前面的话还好,白少卿后面的话,让刘清妍表情极其古怪,“你?你说苍天不公?”
“哈哈哈哈哈!”刘清妍要被笑死了,“就你,白少卿,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出身百年世族,你说苍天不公?就因为你觉得你长得不好看?”
“刘清妍,你怎么会懂?
你从小到大,因为脸,得到了多少男人的帮助,多少男人的爱慕?
你哪里知道,我的一切,都要靠自已!”
白少卿声嘶力竭地指责,他眼中,刘清妍已经变成当初伤害他的那些人。
一旁的慕寒摸了摸鼻子,他听王茹说过刘清妍的往事,如果王茹说的是真的,刘清妍还真没得到男人什么讨好。
“欺负你的人,只是想欺负你,你会嫉妒长得比你好看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欺负你的人,也是嫉妒你家世好,天赋好。”
“你武功那么厉害,不也是靠这张脸,勾引男人教你吗?”白少卿怒吼,“这江湖上,可没有几个武功厉害的女人,你这些武功,怎么来的?”
“你不是看见了吗?
这世上,教我武功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父亲,一个……”刘清妍看着白少卿,没有再说下去。
“……”白衣十六剑。
刘清妍继续道,“我武道天赋不好,即使知道,即使看过,甚至努力学,也很难学好一套剑法,时至今日,我也只会一套剑法。”
白少卿认真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急急问道,“刘清妍,你究竟是谁?”
“我十七岁被江湖人士悬赏,有个人,千里迢迢赶到边城,花了三个月,教我剑法,也是因为那个人,我决心踏足江湖。”
刘清妍苦笑着看着白少卿,她那时候,其实已经拜入回雪宫,但是回雪宫看不起土著,就像千佛山看不起白少卿,并不愿意教高深的东西。
“那个人说,这套剑法,是他自创的,他不能违背门规,所以只能教我他自创的东西,只要我使出这套剑法,谁伤我,他帮我打回来,谁杀我,他帮我报仇。”
刘清妍看着那个当年许下承诺的人,满目萧索。
“原来……”白少卿嘴唇蠕动,片刻后,却向刘清妍伸出了手,“是万艳宫的画皮吧,把你变得那样漂亮,把画皮给我!”
“吃了我,你不就能拿到画皮了?”刘清妍笑着张开手,在月下张扬。
“你!你怎么那么久没有消失,黑狱怎么没有审判你?”白少卿现在才发现不对劲。
“或许,就像你说的,我足够漂亮。”刘清妍觉得可悲,每个人都有自已的迷执,有些人,就是永远走不出来。
白少卿看着刘清妍,有那么一瞬间心痛,就像他当年杀死自已母亲时那样,轻轻的,心脏那么一抽,他的剑就洞穿了自已诞生的血肉。
‘都是那个女人丑,才会生个那么丑的孩子。’
‘下贱女人生的,果然也下贱!’
‘你怎么那么懦弱,根本不像我白家的种!’
‘废物,你居然看了两遍都学不会,你如果不是剑道天才,怎么对得起家里养你那么多年?’
‘被人欺负?别人为什么要欺负你?你不想想为什么?和你那没用的娘一样没用!’
‘生儿子,给我白家生下儿子,你已经废了,这些女人,下个月还没有怀孕,就阉了你!’
有没有后悔过,一辈子,没有抱住那个女人最后的怀抱?
有没有伤心过,一辈子,不知道母亲到底算什么依靠?
有没有痛苦过,一辈子,所有人都在贬低,无人说你好?
“呵,只要吃了你就好了。”白少卿目光很快恢复了坚定,他一定要得到万艳宫的画皮!
出乎意料的,刘清妍并没有反驳,她甚至走到了白少卿面前,把那把小匕首送到白少卿手中,“从腹腔伸手,掏出我的心脏,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会需要你来教?”白少卿的手一抖,握住那匕首,一刀刺进了刘清妍的腹部。
一朵花,从刘清妍怀里掉了出来,正是那朵慕寒摘下的彩兰。
笑看着白少卿,刘清妍双手握住白少卿的手臂,感受他探入自已内脏的手,柔声道,“我说过,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已也骗了。
你真的喜欢慕凉歌吗?
你若真的要给慕凉歌报仇,怎么会那么多年,什么都不做呢?
一个人,想要做什么,是没有借口的。
你会活成这样,不是因为你长得丑,也不是因为你父母,而是因为你总是在等别人给你答案。”
不知何时,墨迹已经爬满了白少卿全身,血肉混合着黑墨,他比怪物还让人难以接受,他自已却毫无感觉。
心脏被扯出,刘清妍倒在月光下,白少卿迫不及待,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
只一口咽下,白少卿红了眼眶。
时间在他的世界已经静止。
他捧着那颗心,看着依旧站在他面前的刘清妍,进入了刘清妍的世界。
“……等别人,给我答案?”白少卿看着心境中的刘清妍,对她亦打开了心扉。
“是的,你总是需要别人的答案,而不是自已直面问题。
你家人贬低你母亲,你就接受了他们给你的‘原因’,你既不去自已了解真相,也不去反抗其中对你的打压。
你师门的人欺负你,你就接受了他们的‘理由’,站在他们那边,否认你自已。
你说你钦慕慕凉歌,但是,如果你真的在意慕凉歌,你就不会在他死后,继续醉生梦死,直到被我杀到灭门。”
刘清妍看不起白少卿,但是那种看不起,是怒其不争。
“你,灭了白家……满门?!你不是说……为什么?刘清妍,你为什么那么做?!”白少卿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刘清妍竟然是灭了白家满门,“快活城为什么没有消息?你一定是骗我的!”
“慕凉歌死之前,你还会偶尔行走江湖,慕凉歌死之后,你一天到晚只会找和他像的男人,你懂什么天下大局吗?
你懂什么权术倾轧吗?
你大概连世家之间的关系都没搞清楚吧。”
略略回神,白少卿回头看向春草居,里面的人,对他都满脸嫌恶与躲闪,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了。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同一个人,感受到了绝望。
“刘清妍,给我答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白少卿终于接受,他输了,输给一个没有武道天赋的女人。
“我,就是来给你答案的。”心境中,刘清妍咯咯笑着,在月下转了一圈,一身精致的红色纱裙飞扬,长发只是松松束在身后,行举动人。
“眉痕春尚浅,教若个、藏他金屋。第三桥畔记相逢,一片蘼芜正绿。
刘清妍,若我喜欢女人,那我一定会喜欢你。”
白少卿承认,他动心了。
“那可不行哦,你,可是我的表哥。”心境中的刘清妍,又砸下一个惊天大雷。
“!!!”
“你的母亲,就是我的亲姑姑,她当年嫁入白家,可你的父亲和你一样,只喜欢男人,奈何白家还是逼着我姑姑生下了你,我姑姑也因此疯了。
江湖四大公子,我给你投了很多票,你胖胖的,脾气还暴躁,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天才,是我引以为傲的表哥……
白少卿,你于我,曾如这天上月。”
刘清妍当年求师不成,唯有白少卿,愿意传授她白衣十六剑,还亲自教了她三个月……
只是时移世易。
“呵,呵呵,我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白少卿跌坐在地,他今日才知道刘清妍竟然就是他母家的表妹。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你母亲低贱?白家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母亲低贱?
她是洛城刘家,那一辈中,嫡系唯二的女子。
我刘家不是世族,但是也是有爵位的军勋贵族,我们哪里低贱了?
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让你,去杀了你母亲,因为白家那时候已经和刘家闹翻,让你亲手弑母,不过是白家给上面的投名状。”
春草居的大门口,所有人看着白少卿跌坐在地,状若疯癫,他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身上,已经爬满了月光审判的黑墨。
他却还困在那心境中。
“那为什么刘家从不来与我相认?”白少卿定定看着刘清妍。
“你忘了吗?那是二十一年春啊。”心境中的刘清妍苦笑。
二十一年春,枭族联合戾族,大举进犯。
“那一年,刘家人几乎全部战死,我被枭族俘虏,整个刘家,只剩下二叔和几个不会走路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