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两岸的庄稼已经变得葱茏而茂密,分蘖好的地块都已经封垄,呈现出一片蓬勃生机。
绿色的稻田,高高摇曳的芦苇,翠绿的菖蒲,到处都是一派枝繁叶茂的景象。黄豆植株把上下水线遮盖得严严实实,地里的水层也被水稻叶子遮挡着,阳光是禾苗最好的养料和供给,每一天播撒在它们身上,抚摸,沐浴,让它们一节节长高,并且变得越来越茁壮起来。
这个时候就到了农闲季节,男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到外面谋生计,建筑工地成了他们挣钱最好的去处。有的到工地里去干瓦匠活,也有的人跟着他们去做力工,搬砖,搬水泥,和混凝土。
队里有人来找二愣子去工地干活,被他借故推脱掉了,等到人们该走的都走了,也就没有人再来找他。
二愣子打心眼不爱出外务工,一提起去建筑队干活脑仁都疼。其实他的身体还是蛮健壮的,干起活来也肯卖力气,人们在一起干活都愿意和他搭伙。但他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就是爱酒如命。
大伙都知道他爱喝酒,喝完酒之后天塌下来,他也要稳稳当当地睡上一觉,要是睡着了,就不是打一个盹儿那么简单了,不睡一两个小时不带睁眼睛的。
现在的工地上管理非常严格,不许上工人员喝酒,违反规定就会受到处罚。
头些年民工紧缺,管理还稍微松懈一些,二愣子有时也混在其中干上几个月,家里的日子就会宽松一些。起码去卖店买个烟酒,不用厚着脸皮去赊账,一年里这样的日子几乎屈指可数。
一条南北大干线长满了芦苇,本来需要半天抵达的水流,被这些杂草和芦苇阻挡着,延迟了两三个小时。而且中间的河流已经涨满,末梢神经的水位还没有达到上限。这样也延长了人们的上水时间,等到水位撤下去之后,各个生产队就开始组织人员割草。
人员到齐之后,大家七手八脚的一阵忙乎,没用一个上午时间,密密麻麻的芦苇就被放倒在水线沿上。
沟渠呈现出宽敞而平静的水面,零星的杂草孤孤单单地立在水边,像一根根纤细的鞭子,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
男人在家里躲活计,还得端茶倒水地伺候着,我的心里也是老大的不痛快。
家里外头他要是干点啥活,可怕你不知道,老早就叫唤开了。不是拿钉子,就是递斧头,像断了手脚一样,迟延一点便破口大骂。
没事就在炕上躺着吞云吐雾,队里在家闲逛的人也专门来找他,两三个人只要一唠嗑就是喝酒那点事儿。
都是种地的农民,谈天说地时却闭口不谈庄稼,我在家里满心的不愿意也不敢说什么。
孩子又小,自已也出不去,干着急没有办法,只能自已生闷气。
一混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二愣子拿着喝剩下的小半袋酒嚷道;
“酒他妈又没了,给我弄袋儿酒去。”
“人家卖点都不往外赊账了,没钱我怎么给你买。”我赌着气说道。
“插秧时候那两三千块钱都闹到哪儿去了?”
“你种地,化肥,农药,雇人插秧,这些钱不都是经过你的手吗?”
“再花也没花那么多,你给我对对账。”
二愣子在桌子上使劲一拍,又来了脾气,盘子里的汤汤水水滴滴答答地淌在地板革上。
看到男人没钱买酒和我耍混,我只得暗气暗憋。这样断酒断烟的日子,几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家里的争吵也会不定期地爆发。
为了能够息事宁人,我转过身去了附近的卖点,和卖点主人好说歹说赊来了两袋酒,免于了一场饭桌上的战争。
虽然有钱花的时候像流水似的,但是一旦拮据了,二愣子当时就会翻脸,开始对屈指可数的钱追根溯源。
有一天,一个同村子的小混混来找二愣子喝酒,那个人刚走出院落,二愣子突然返回来。
“哎,把钱给我拿一百,一会玩两把,说不定还能赢点。”
“家里就剩这二百块钱了,明天还得随礼,到时候没有钱了你自已张罗去。”
“你这个丧门星,我一要出去玩两把牌你就磨磨唧唧的,刚卖完的稻子没几天钱就没了?你都捣鼓到哪去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的步步紧逼,令我感到无语又悲哀。在这个家庭里我就是一个空的钱匣子,把为数不多的几个钱艰难地装进去,再不分青红皂白地拿出。
直到把家里卖稻子的钱像数豆粒一般,笔笔有宗地数个滴水不落,二愣子咬着牙,发着狠在那里听着。
直到那些像他命根子一样的纸币,风卷残云一般花的所剩无几,他便气急败坏地拿起最后的两张票子几把撕个粉碎,照着我的脸上使劲一撇,那些碎纸屑遍地开花撒落开来。我气得浑身哆嗦成一团,二愣子照着我的腿上狠命地踹了一脚,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二愣子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又是一个灼热的夏天,村子里的女人们坐在荫凉地儿打扑克,二愣子没钱憋得吱吱叫唤。
别的不说,每天自已的烟酒钱就够他犯愁的了。实在没有办法,他把厢房里的旧渔网找出来,有些被老鼠咬出窟窿的挑了出来,让我仔细地补好了准备下网捕鱼去。
二愣子把渔网用大袋子装在一起,向着村子南面的大干线走去。他要趁着别人还没来得及行动之前,用这些网及早占下地方。
正好大上水线刚刚割完草,过一些鱼虾螃蟹什么的,一天下来,估计也能对付个烟酒钱。经过一个下午的忙碌,终于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拦截了三道大网。
二愣子穿着湿漉漉的衩裤上到坝上,把满头的汗水擦了擦,从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火,看着自已刚刚下好的几道网,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此时,太阳已经沉落于天际,晚霞还未褪去,在西天上自由而散漫地飘荡着,它们由浅红变成深灰,再融入暮色。
二愣子坐在坝上一连气抽了两根烟,他盼望着早晨的时候能给他带来惊喜,如果能上来几只螃蟹那是最好不过了,也不枉费他下了这一番苦功夫。
看着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他感到又累又饿,拿起那条空袋子,满身疲惫地往家赶。
晨曦微露,村子里隐约传来了几声犬吠,惊扰了圈里的鸡鸭鹅,随即引起了一阵喧哗,接着一切又归于沉寂。
二愣子今天起了个大早,穿好衩裤,拿着装鱼的袋子,出了村子径直走进幽深肃静的杨树林。
这是一条离村子不算太远的大干线,一条河贯穿南北五六个村庄。它是重要的一条水利大动脉,通过它才能把大辽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浇灌这块辽阔大地上的万顷良田。
他大老远就看到自已昨天下好的渔网,便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到了近前,网的周围有小鱼穿梭往来,它们并不知道这张网就是鱼类的关口,而它们的伙伴被困在其中不能自拔。
二愣子小心地踩着苇茬子,这些被镰刀割断的芦苇根茎锋利无比,一不小心就会把衩裤划破灌进水去。
只见他径直走到网兜前,非常娴熟地拔出扎进河底的木棍子,把网袋子拽出水面一看,让他眼前突然一亮。
有两只大螃蟹正顺着网壁向回爬,明知道这是徒劳之举。这两只螃蟹看样子足有三两多重,蟹壳上呈现出青紫色,一双夹子上毛茸茸的像一个小丛林,不用手摸也能感觉出来这是两只成蟹,可卖上市场最高价。
二愣子喜不自胜,看到网兜里还有不少小鱼丁,他一股脑地倒进袋子里,再仔细地把绳扣系好,用一根木棍子把它固定住,随后上了岸。
其余的两道网也收获不少,一共挂住四只大螃蟹,小螃蟹也有不少,小川丁鱼和虾米放在一起足有一大桶。
二愣子今天出师大捷,这些螃蟹最少也能卖上一百多块,就能顶他在工地上累死累活的干一天的工钱。
他并不重视这些小鱼小虾之类的,充其量也就是回去炸点鱼酱,干煲点小鱼干就酒喝。
渐渐打开的天幕露出红色的曙光,野草和树木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幽香。树顶上有鸟声争鸣,此时,青蛙的叫声不绝于耳,这是盛夏的乡村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添一笔则乱了意象,少一笔则失去了诗韵。
二愣子虽然不会欣赏这份天然的美景,但是现在这份充实和满足,却也让他感到心旷神怡。拎着这份满满的收获向家里走去,一路还悠然地哼起了小曲,这与他平日的暴躁脾气几乎判若两人。
这是个美好而富裕的一天,一个庄稼汉因为一次意外之财而欣喜若狂。他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在眼皮底下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可不能轻易地错过。
回到家之后,我早早地做好了饭菜。一看到二愣子的脸上一脸喜色,知道肯定这次有了收获。
果不其然,只见二愣子从袋子里抓出来几只大螃蟹,我拿过来一只水桶,把它们放了进去,随后把袋子里的螃蟹都挑出来,鱼和虾米等着倒出工夫慢慢处理。
这时候,大街上传来了摩托车的马达声,一声接一声的“收螃蟹”的声音从外面传进屋子,二愣子急忙跑到外面把收螃蟹的人喊住。他随后从屋子里拿出来一只桶,收螃蟹的人一看桶里的这些大家伙,惊讶地说道:
“你还真过到几只大螃蟹。”
無錯書吧“这样的多少钱一斤?”二愣子慢条斯理地问道。
“母螃蟹六十元一斤,公螃蟹三十一斤。”卖螃蟹的说着话,抓起几只大螃蟹看了看,四只母子,一只公子。
“你这些螃蟹放到一起,能卖一百二三十块钱吧。”
“太贱了,我不卖。”
“已经给你到家价了,不信你去问问别人怎么收的?”
二愣子对于做买卖却从不吃亏,经过不断地软磨硬泡,讨价还价,终于又多争出十块钱,以一百四十元成交。
他接过来卖螃蟹赚来的钱揣在兜里,兴奋让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眯缝着眼睛坐在了大门口的石头墩子上。
这时候,村子里早已经围过来一帮人,看着二愣子一次卖了这么多的螃蟹,有个男的问他在哪里下的网,过了这么多螃蟹,二愣子狡黠的一笑。
“哪能告诉你,你知道再给我偷着起了网。”
有个叫嫂子的接过话茬。
“你就瞒着吧,今晚上我就盯着你,看你去哪里起网。”
“那好啊,晚上我领着你一起去怎么样?”
另一个男人调侃道:
“那你这只肥羊就入了二愣子的虎口了。”
大门口外立刻飘起了一阵放肆的笑声。
二愣子高高兴兴地拿着卖螃蟹赚来的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喜笑颜开地进了屋,朝着在灶台上忙碌的我炫耀开了。
“别看我不出去打工,比他们打工的挣得还多呢,一天累死累活的才挣五六十块钱,老子一天就赚了一百多。”
“行啊!别说一天赚一百多,你能保证把零花钱赚回来,我就念弥陀佛了。”
“哎呀!你就闭上那你那张乌鸦嘴,我给你挣到钱就得了呗。快吃饭,我都饿了。”
我炒了一盘子鸡蛋,还腌了一碗葱咸菜,在院子里摘了几片生菜叶子,都一样不落地收拾到桌子上。
二愣子喜欢盘腿大坐地在炕上吃饭,他拿起酒袋子给自已满满斟上一大碗,袋里的酒被控得精光,被他随手撇在地上。
他一边美滋滋地品着酒香,一边叼着烟卷猛吸了两口烟,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吃着饭也要把烟点着拿在手里,烟啊酒啊样样不落,少了一样他就像丢了魂魄一般,脑袋耷拉着提不起精神来。
第八章,野地偷欢
吃着饭,二愣子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刚在大街上和人们闹着玩的时候,有人问过他在哪里下网,这要是不看着点,万一被这些人给盯上可坏了。想到这里,他急忙说道:
“你一会给我把大棚的塑料布找出来,我在大坝上搭一个窝棚看渔网。”
“谁那么好意思?别人费劲巴力的下得网,他们还给起?”
“你心思都像你这个傻子似的,这帮人没安好杂碎,看别人卖螃蟹一个个眼睛都急红了,这要是早上把网给起了,就白搭一天功夫。”
“村子里年轻力壮的都出去了,那些岁数大的也没几个人溜达。再说那个窝棚又潮又湿的怎么住啊?”
“那些老家伙更不老实,潮湿点还能咋地,只要是能见着钱吃点苦算啥!”
虽然嘴上着急,二愣子吃起饭来却慢慢悠悠的,喝一口酒再夹上一口菜,再接着抽一口烟。即使桌子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吃喝,他也要把这顿饭咀嚼出滋味来。
日上三竿,二愣子才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他斜倚在墙垛子跟前,又抽完了一根烟,随后下地趿拉着一双旧鞋开始忙乎开了。
在柴火垛底下抽出来几根宽架条,拿着钳子,铁丝,尼龙绳塑料布等应用之物,统统装在了一台倒骑驴上,我们一起推着车子来到了大坝跟前他下渔网的地方。
在大坝的一个土坎子上选好了位置,二愣子用铁锹把地铲平了,在四角各埋上一根木桩,把两根长长的架条子交叉着,两头分别绑在了两个木桩上,里面拱起了一个半椭圆型的空间,上面用塑料布罩起来,在一侧留出来一个小门便于出入。
没用半天时间,一个四米见方的小窝棚就搭好了。我把从家里拿来了木板铺在下面,又垫上了一块塑料布用来隔湿气,忙完了这一切,我们都已经累得大汗淋漓。
一切收拾妥当,二愣子来到闸门处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槽子里,准备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虽然是盛夏,这里面的水在阴暗处,既清凉又干净,时有鱼虾光顾,转眼又游向别处去了。二愣子顺着石头墙壁慢慢滑下来,猫下腰将身体整个泡在水里,这里水温不高,他把头也埋在水里,一阵清洗之后,浑身上下感到特别舒服。
等二愣子洗完澡回到窝棚里,我早已把这里的一切收拾干净了。行李在地铺上已经摊开,二愣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招呼我也坐下来,和他一起享受一下。
我们像躺在家里的土炕上似的,看看棚子搭建的很满意,这里俨然是一块野外宿营地。倒不是为了享受才来到这里,只有河里这一道道网,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
起早贪黑地忙碌了半个月,二愣子的功夫终究没有白费。每天平均下来都能卖到七八十左右,今年的螃蟹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
有时候起一次网就能过得半水桶,那螃蟹张牙舞爪的,个个体格健壮。硬壳的多,软壳的少,母子多,公子少,把个二愣子高兴的进了屋就手舞足蹈的。
手头上有了点积蓄,吃饭也顺心,干活也着调,在家里也不吹胡子瞪眼睛的,我的心情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二愣子把有漏洞的网用绳子编织好了,再放回到水里。他仔细地把几道网统统地检查了一遍,干这些活计的时候他有出奇的耐心,几乎不落下一点纰漏。
上了岸之后,他把衩裤脱下来搭在阴凉处,随后坐在窝棚跟前抽起了烟。
贫乏的生活开始有了一些进项,二愣子不用再为烟酒钱唉声叹气满腹牢骚,我也不用再为日常的开销而愁眉不展怨天尤人。我们在忙碌中找到了一线生机,这一点点光亮让日子有了一丝热度。
一转眼秋天来到了,河里的水也渐渐变少了,芦苇丛生的河岸只剩下坑洼不平的脚印。
河里面的渔网有一半裸露在外面,但是,已经很少有鱼和螃蟹光顾了。只有河堤上面的塑料窝棚还在秋风中伫立着,它纹丝不动地守候着这段河流,守候着那个炎热的季节带给我们的收获。
又一年的春天不期而至,秧苗已经长到两叶一心,地里的活计也不太忙。二愣子在各个水线里下网过泥鳅鱼。这时候,泥鳅鱼价格很高,如果一天弄个七斤八斤的,也会有不小的收获。
大清早,二愣子穿着衩裤,把一大包渔网用袋子装好了,在村子后面的上下水线里,把渔网一个接着一个地排列开来。
等他走完了三四条水线,袋子里的渔网也下完了。他在清冷的水里洗干净了手,又把脚上的泥巴在水线里涮了涮,胡乱地把手上的水珠在衣服上擦了两把,这才掏出口袋里装着的旱烟。
他一边卷着烟一边向一望无际的田野望去,突然,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从村子里向这边走来。
当那个魔幻一样的身影由远及近向他靠拢的时候,他才看清楚,这不是傅春发的媳妇嵇秀娥吗?就是在一次赌局中曾经救过自已场子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外衣,虽然已经褪了色,但依然很得体。略显肥胖的身材透着一种丰满,她的脸细腻而有光泽,腮上略施粉黛,一双别致的眼睛让男人一看就很受用。只有眉毛中间的一道隐隐的疤痕,给她妩媚的脸上添了一份失意。
一条细而瘦的裤子裹着她丰盈的腰身,她总是刻意让自已变成闪光体,像萤火虫一样从男人的眼皮底下掠过,留下一些好的痕迹。
嵇秀娥家的承包田就在附近,不远处她的丈夫傅春发正在叠水线沿。她是到地里来经管苗床的 ,把划坏的尼龙布再修补一下。
傅春发看到二愣子正在下渔网,他拿起铁锹绕到秧苗田观察了一会,就朝着二愣子歇息的地方慢慢走过来。
来到跟前,傅春发掏出来烟卷递给二愣子,两个人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傅春发这个人还算是老成,媳妇嵇秀娥是一个不善于理家的女人,每天除了干一些面子上的活计,就是爱和麻友们混在一起。
傅春发天生惧内,对这个媳妇不但百依百顺,每次出工回来,无论活计多么辛苦,也不指使媳妇干这干那的,就是这样,越发把秀娥惯得不成体统了。
二愣子和傅春发的脾气正好相反,二愣子性格暴躁,点火就着,特别是在家里,对孩子老婆更是说打就骂。小儿子看到他和我打架的时候,吓得用手紧紧捂住两只眼睛,耳朵里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妈妈凄惨的叫声。此时,他不敢哭,哭出声来,会招来爸爸狠命的毒打。
而傅春发却是一个很顾家的男人,秀娥在外面打麻将到三更半夜的,回来的时候他把饭菜给留在锅里,菜少的时候他自已宁可少吃一口,也给媳妇预备充足了。
即便这样,秀娥还是觉得他这个爷们太窝囊了,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响屁来,她倒是希望自已的爷们能像二愣子似的,做事情嘎巴溜丢脆的,就是挨两巴掌心里也觉得舒服。
秀娥到秧苗田把刮坏的布重新缝补了一下,也来到了两个男人休息的地方。嵇秀娥神采飞扬地提起来前些时打麻将,自已替二愣子解围的事,二愣子顿时来了兴致。
“那天,不让嫂子在场我真就输了,今天中午我买菜,咱们去我家喝点酒。”
“我看行,正好和你家弟妹聊聊天。”
傅春发是个实在人,他推辞道:
“快算了吧,多大点事情啊!让你家里的该说了,在外面打牌还欠下饥荒了。”
“就你事儿多,成天怕这怕那的,妹子哪有那么小心眼。”
秀娥白愣了丈夫一眼。
“也是,我家那个娘们儿不会玩牌,他也不懂这一套。那咱们中午去你们家吃饭,我买点熟食,咱们三个人一起喝两盅。”
到了中午,二愣子回到家,把湿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冲着外屋灶台跟上忙碌的老婆喊道:
“把衣服给我拿来,中午前村一个朋友叫我去吃饭,我也不能空手去,顺便买点东西带着,给我拿二十块钱。”
听说丈夫又和他要钱,我心里“咯噔”一下。
“哪有钱给你拿?育苗的钱都是借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把裤子找出来放到炕边上,二愣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
“他妈地,有多少钱也堵不上你这个窟窿。”
我不再搭腔,默默地干着手里的活计。把院子里的猪食桶拿进屋,往里面倒进半桶泔水,随后去门后面的袋子里舀糠。
二愣子想请客手里又没钱,不由得气堵脑门,骂着来到外间屋,照着那只猪食桶就是一脚,泔水顿时洒得满地都是,喷溅了我一身,污水顺着裤子往下淌。
冷不丁被冷水一激,吓得我“妈呀”一声大叫,还没等回过神来,胯骨上早挨了男人重重的一脚,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此时,二愣子余怒未消,照着那扇半开的木板门踹了一脚,厚重的板门正好拍在了我的头上,一下将她撞晕了过去,男人看也没看,气急败坏地扬长而去。
二愣子在商店买了一只烧鸡,又买了花生米,干豆腐,小咸菜之类的拎了一包,告诉开商店的吴坤给记上账,吴坤老婆从货架子后面转出来,冲着二愣子说道;
“我这也是小买卖,钱上周转不开,赊几天可以。”一下子弄得二愣子脸红脖子粗的。冲着吴坤老婆嚷开了:“这几个钱儿怕我还不起你咋地?”
“谁说你还不起了,我没钱就是不愿意赊账咋地?”吴坤家的显得理直气壮。
“你以为就你一家卖货呢?去了你家我就买不着东西了?”二愣子生气的把货物往啤酒箱子上一撇,转身要走,被从外面进来的吴坤一把拽住。
“兄弟,兄弟,多大点事儿啊!进货没钱我去别处张罗,不差你这几个钱儿,你快拿着东西回去吧。”吴坤说着把东西递给二愣子,把他推出了商店,看着二愣子赌气囔囔地骑上车子,一溜烟似的走没影了,回头听到老婆还在那里嘀咕着:
“先头赊的账还没结算呢,一要一哼哼,像个臭无赖似的,谁有钱成天给他垫底.”
“准是手里没钱呗,要有钱就不用赊账了。”
“没钱还整天的胡吃海喝的,打麻将,斗鸡都拿出钱来了。”
旁边一个同村的女人接着说道:“别看他买这些好吃的,又和那些狐朋狗友到一起喝酒去了,老婆孩子连鸡肉味儿怕是都闻不着。”
“这话还被你们说正了,我看他还真没回家,骑着车子奔前村子下去了。”
“谁家女人摊上这样的爷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要是我早跟他打离婚,一天都不跟他过。”吴坤媳妇说着,顺手将一个纸箱子扔到了一边。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大嫂子,快给我来一斤干豆腐,家里找人垒猪圈呢,还着急”
傅春发两口子回到家之后,秀娥张罗着淘米做饭,还简单地炒了两个菜。秀娥好像很高兴,不断地向外面张望着。一会功夫,二愣子骑着一台旧车子进了院。把菜往桌子上一放,秀娥用眼睛瞄了一眼,客气地说:
“还真的请客啊!我那是说着玩呢,你还当回事了。”
“也没买啥,到你们家和春发兄弟喝几口酒凑个热闹。”
春发把二愣子买的熟食和各类小菜,做好了放到盘子里,三个人说说笑笑在一起喝起了酒。
二愣子把在家里和玉珊打仗的事早扔到了脑后,几杯酒下肚便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傅春发喝不多少的,论酒量还不如秀娥一半的量,平时滴酒不沾,有人的时候就是象征性地喝几口凑个热闹。
二愣子可不见外,白酒喝上一大碗,再加上啤酒勾缝,五六瓶啤酒一下肚,整个人感觉如坠五里雾中。
此时,正赶上傅春发尿急,在他去外面解手的空隙,一双暖乎乎的脚有意无意地勾了二愣子一下,他一抬头,看到了秀娥红扑扑的脸颊荡漾着春色,醉眼迷离地望着他,二愣子那颗浮躁的心顿时被撩拨得。
“你一会去我螃蟹窝棚里,我给你拿几斤泥鳅鱼回来炖着吃。”
“那感情好,一会我就去拿。”
“我在那儿等你。”
嵇秀娥听二愣子这么一说,当时心领神会。她夹起一块鸡腿放在了二愣子的碗里,故意用筷子在鸡腿上面戳了戳,接着把筷子放在自已的嘴里抿了一口,一种情欲的躁动让二人都心照不宣。
傅春发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酒足饭饱之后撤掉了餐桌,两个男人各自点着一根烟,稍作休息,二愣子借故离开了傅春发的家,骑着车子一路春风得意。
傅春发下午有事要出门,嵇秀娥看着丈夫走远了,她从后门悄悄溜出来,一路不紧不慢地向着二愣子的螃蟹窝棚走去。
这里很隐蔽,干农活的人一般无暇顾及一个小窝棚,此时又是正午刚过,劳动的人们也正在家里歇晌。
嵇秀娥看着四下无人,二愣子在掀起来的布帘子里面向她招手,她按捺住狂乱的心跳,低下头一闪身,钻进了这个只能容纳两个人的狭小空间。
二愣子和嵇秀娥两个人在树林中短暂的欢愉过后,仍然觉得余兴未尽。二愣子已经不满足于这样仓促的苟合,如果能与这个解风情的女人夜夜尽欢,朝夕黏在一起尽享男女之乐,也不枉彼此相爱了一场。
经过了一番冥思苦想,二愣子终于想出来一个瞒天过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