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们谈谈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一向粗神经的莫文心很难说出到底哪里奇怪,但是空气中浮动着的那种微妙气氛,让她感觉出了十足的不自在。
夏天的夜晚沉闷温热。
颜悦大着胆子发表意见,“我想让莫文心给我讲题,今天的试卷太难了,我有好多都不会。”
莫文心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她。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颜悦没有接收到,目光投向莫风,“可以吗?”
她从不会像莫文心喊颜不渝颜哥那样叫莫风莫哥,更别提向他提出请求。
莫风有些诧异。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其实是女孩善解人意的表现。
他弯着眸子,轻拍了下莫文心头顶,“好啊,把她打包送你了。”
莫文心立刻大叫,“啊?就这么把我卖了?”
城市的灯火像倒映在陆地上的星子。
把两个小姑娘打包送到颜家时,夜色已经浓稠的仿佛化不开的墨砚。
狂风乍起。
淅淅沥沥的雨说落就落,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莫风站在颜家古朴的大门前,看见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大树,不知什么原因被修剪的奇形怪状。
颜不渝从背后环住他,黏黏糊糊,“下雨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莫风感受到他像个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已身上,无奈道,“你老是这么粘着我干嘛?”
颜不渝无赖似的,“喜欢。”
莫风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正对着他,认真说了一句,“嗯,你喜欢。”
他的眼睛直视着颜不渝,颜不渝下意识握紧手心,想要抓住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抓住。
沉默的氛围忽然开始蔓延。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嚣张的雨点甚至砸进了屋里。
莫风推了下颜不渝肩膀,自然地催促他,“快进去,让杨叔关门。”
就好像他刚才那个奇怪的反应只是颜不渝的错觉。
杨叔五十多岁,精神矍铄,“是啊,少爷你们快进屋吧,别淋着了。”
虽然来过这里不少次,但莫风却没在颜家住过。
颜不渝的房间简洁得不像话。
莫风之前没注意,这次再看,才发现他的屋子像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一样的屋子让莫风心里的情绪更加复杂。
失落,心疼,无语,悲伤……反复纠葛。
他忽然意识到,偌大一个颜家,颜不渝的卧室好像是最不花心思的。
因为颜悦的房间里堆满了她喜欢的东西。
而颜不渝的房间,甚至看不出他居住过的痕迹。
——对各种事物的无欲望。
莫风无奈的发现,颜不渝身上的病症又中了一条。
不对!
他还是有感兴趣的东西的……
他喜欢看电影!
想到两个人曾一起看过那么多部电影,莫风又默默划掉这条特征。
可是划掉以后,他又有点儿茫然。
颜不渝之所以会喜欢上看电影似乎也是因为他……
如果这个条件成立,那恰好印证了,对方是拿他当精神支柱。
莫风从不在意自已成为别人的精神支柱。
从莫父去世以来,他一直都担当着那么一个角色。
可这个开始一旦是伴随着欺骗的开始,他就很难不介意了。
就像杜裴说的一样。
颜不渝现在的行为是饮鸩止渴,一旦他病好了,他只会觉得过去的自已荒谬。
这种病态的爱走不到未来。
它掺了假,淬了毒,莫风曾经以为它是蜜糖一块,吃下去才发现它只有外表是光鲜亮丽的。
蜜糖变成了锥心的刺。
颜不渝的每一次告白都让莫风意识到,这是假的。
他像童话里被女巫施了咒语的王子,每一句我爱你都是因为女巫的咒语,而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或许有人会不在意这爱意的来源。
但对追求一份平等的爱的人来说,这就特别不公平。
到底是怎样的童年会造就出这样一个拉“陌生人”当救命稻草的人?
莫风忽然很想要知道颜不渝的过去。
可把那些血淋淋的创伤再度暴露在阳光底下,对于那个受伤的人来说,必然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他没必要去探究。
何况就算探究出了又能如何?
如果爱是假的……
那他求证爱的过程就没有意义。
莫风表现的越正常,颜不渝心里的躁动不安反而越大,以至于他要时刻紧盯着莫风,不让他脱离自已的视线。
连洗澡的时候都不行。
他甚至举着手发誓,“宝贝,我保证,绝不做多余的事!”
面对他的三番请求,莫风再度温柔拒绝,“不行。”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颜不渝无意识的用食指高频敲击着什么。
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已的躁动。
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的……
莫风为什么不质问他呢?
如果质问,他就可以坚定的说出“我爱你”……
他可以解释清楚的……
纷乱芜杂的思绪搅打在一起。
颜不渝的表情越来越冰冷。
他讨厌所有不按照预定轨道行进的事情。
比如王艳萍的死。
他不在乎那女人会怎么样,但讨厌她的死影响到莫风。
颜不渝视线紧盯着浴室里朦胧的人影。
他想起雨天里泥土的芬芳,少年嫩白的脖子和被雨打湿的发梢。
那本该是个平平无奇的一天。
如果他没有发烧……
如果莫风不是正好经过……
如果他死在当时……
蔷薇气味的湿气蔓延出来,攫取住人的神经。
颜不渝渐渐有些呼吸不过来,浓重的墨色在他眼睛里晕染开。
他想起可乐甜又腻的味道。
想起天边的烟花绚烂绽放的时刻。
他就是爱莫风。
如果不爱,怎么会记得这么多的细节?
磨砂门忽然被打开。
莫风看到门外的人,被吓了一跳,“你怎么站在这里?”
颜不渝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瞬间转变,委委屈屈,“想陪着你。”
如果把颜不渝拟化成一只狗,那他一定是只粘人的金毛。
莫风擦着自已凌乱的湿发,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床上坐着,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