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歇脚,两人回到宁阳县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买下苏禾心心念念的山庄。
“山庄有主了?”苏禾有些不可置信,音量下意识升高了些。
方正的食指从鼻尖扫过,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前些日子信誓旦旦答应会给苏禾留着山庄的承诺还在耳边,如今不到两天不作数了。
“苏娘子,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方正的手指了指天上,为难写在脸上。
路今安反应过来,说:“没关系,是我们与这山庄无缘。”
出了县衙,苏禾整个人沉默着。她的脑海中不停思索着方正手指的地方,可天上有什么呢?
苏禾站定在栅栏门口,说:“路今安,你说为什么人会有三六九等?”
路今安跟在苏禾身后,声音低沉得让人捕捉不到:“人各有命。”
“路今安,你开心吗?”
看到路今安点头,苏禾推开栅栏门,身上的阴郁之气消失不见。
路今安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我很开心。”
进去,苏禾已经在床上打滚,惬意慵懒。听见路今安的脚步声,苏禾停下动作,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要把百味做大做强。第一步,从锻炼你开始。”
路今安屁股还没有沾到凳子,顺着苏禾手指的方向看去,鏊子。
“苏姐姐,苏姐姐,你在家吗?”狗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狗蛋,快进来。”
狗蛋撅着小嘴:“姐姐,人家现在叫九思。”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禾身上的疲惫消失掉一层:“狗蛋九思不都是你吗?”
“那倒也是。”狗蛋拍拍脑袋说:“我娘让我来叫你们去吃饭。”
苏禾还没开口,狗蛋已经看出她的意图,站直身子说:“我娘说如果你们不去,她就亲自来。”
两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爷爷愈发苍老,皱纹爬上本就瘦削的脸,眼睛凹陷下去,眼神浑浊无光。看到苏禾招招手,短暂恢复了笑意。
刘婶子还是老样子,招呼苏禾一声直接进了厨房忙活。
李叔一个菜接一个菜端上桌,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两荤四素一汤,是李家能拿得出最好的东西。
“小禾,动筷子。婶子没你做的好吃,别嫌弃。”
苏禾等着李爷爷先动筷子给桌上额外的空碗夹了一块肉,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才放心动筷子。
这个空碗是李奶奶的。
每个人刻意回避着李奶奶离开的事实,推杯换盏间的笑意有多勉强只有他们心里知道。
“小禾,我们不打算做豆腐了。”
苏禾听到这话心里一颤,好像所有脱离轨道的事都发生在她教会李叔做豆腐。她不是没想过是不是自己干预了这一家人的命运,才导致李奶奶骤然离世。若是自己没有草率决定,李奶奶会不会还在含饴弄孙。
“小禾,你别多想。婶子不会说话,婶子一家都是感激你的。”
李爷爷显然也蒙在鼓里,端起杯子的手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婶子,那你们往后怎么打算的?”
刘婶子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禾与路今安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仅仅两日,两家人的生疏不自觉生出。临走时刘婶子喊了苏禾一声,再问得到的回复又是没事。
“苏······苏······”
苏禾侧过身子,问:“怎么突然叫我苏苏,真别扭。”
路今安无言,其实他也有点难以启齿。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苏禾的脑子在放空,心里想着刘婶子的反常:“我不能帮他们家一辈子。”
可事情哪有他们想的这样简单,待到第二天去菜市的时候。她才知道刘婶子的难以启齿和眼神里的愧疚是什么意思。
菜市头上摆了一家杂粮煎饼的摊子,摊子的主人是刘婶子。
苏禾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甚至没有和她对视,就好像那只是个陌生人。
卖烧饼的大娘悄悄跟苏禾嘀咕:“我还以为你们俩是一家的,昨日那家才摆上。”
苏禾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今日的客流是最少的一天,许多老顾客走到中间才发现自己买错了地方,甚至有许多人压根没走进来。
“苏娘子,原来你还在这里摆摊。”
“苏娘子,你看这事整的。”
······
苏禾投以微笑,还是乐呵与那些人打招呼。她知道明天她的生意又会恢复原样,这是她的自信。画虎画皮难画骨,刘婶子可能会摊出完美的煎饼,但是绝不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酱料。若不然,偌大个宁阳县城怎么会没有与苏禾一道竞争的人。
“栓子,我们收摊吧。”
栓子沉默着将东西收进背篓,路过刘婶子的煎饼摊时没忍住看了两眼。她忙得满头大汗,摊煎饼收钱,丝毫没注意到苏禾与栓子走过去。
“苏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苏禾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姐姐有点不开心。”
昨天哪怕刘婶子提一嘴都不会这么让人难过,甚至于她有想过把百味摊子让刘婶子接手。她真的在未来的规划里想过他们一家人,世间事太多事与愿违,而现在她为自己那一秒的清醒感到庆幸。
家里空无一人,路今安去找赵大夫学医还没回来。苏禾一个人裹着被子,想着与李家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有好多事情在她的印象中开始模糊。
栓子被苏禾打发回家,此刻却出现在赵大夫家。看到路今安放下手中的医书,才上前:“安哥哥,你学完了吗?”
路今安诧异道:“今日生意很好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栓子摇摇头又点点头,“苏姐姐她不开心了。”
路今安一路上想着无数不好的可能,到门口才想起问栓子一声缘由。
只是这可能的缘由让路今安觉得天塌了,别人不知道李家在苏禾心中的地位,他是最清楚的。昨天两家还在一起吃饭,今天就······
被子压根没有盖过苏禾的抽泣声,路今安听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想不出办法安慰,犹豫半晌隔着被子抱紧苏禾。
苏禾一个激灵,开始挣扎起来:“救命,放开我。”
路今安松开手,尴尬地站在旁边。
苏禾回过身子,看到路今安,心放进肚子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哪里来的流氓呢。”
所以,她不是讨厌自己的拥抱。路今安的心里偷偷开出一朵花。
“你回家怎么不发出声音,你是鬼呀。”苏禾鼻子红彤彤的,边说着一个鼻涕泡冒出来。
路今安突然上去抱住她,轻轻说了句:“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