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晌午,带的吃食已经全部卖光,比想象中快一些。
家里还有些存货,苏禾今日没心情进城,索性收摊回家。
栓子做事认真,煎的烤肠个个金灿灿。苏禾自己都有失手的时候,半天下来,他一个没有。苏禾想留他吃饭,栓子不应。又担心活干少了,一进院子就找活干。
苏禾没办法,只能找来个干净的小盆盛满豌豆,嘱咐他去皮洗干净豆子傍晚送回来。栓子这才安心,吃的说什么都不肯拿。
午睡一会儿,苏禾和路今安忙着准备明天的食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路今安,方大哥是好人吗?”
路今安没正面回答,反而问:“怎样算好人呢?”
苏禾想了想,好人确实没什么特定的标准。算了,路今安这人说话太深奥。
“米宝嘉真的比我大吗?”
看,这人就是这般跳脱,一个呼吸的工夫又将话题转到米宝嘉身上了。
路今安耐心回答:“他今年十六了。”
“哦,没我大。”
路今安反问:“你在那个地方多大了?”
“十九。”
“与我一般大。”路今安莫名觉得两人之间的隔阂少了一些。
“什么,你才十九?”
哇塞,古人的年龄都这般神秘莫测吗?她还以为路今安起码得有二十五六。
路今安猜到苏禾肯定是把他想老了,语气不自觉放软:“我很显老吗?”
苏禾认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低头专心做起自己的活。
再去县城摆摊的时候,果然方正已经在门口候着。无人阻拦,顺利进入。明明是熟悉的街景,苏禾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如何感谢方正,苏禾与路今安商量了一下,决定做些杂粮煎饼送到衙门去。这件事只能让路今安出面了,倒不是苏禾不敢,实在是生意红火脱不开身。这摊子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了她。
路今安抽空去了县衙,用的是拜访杨大人的名义。毕竟他当年考童生试的时候,正是杨大人监考,算是一种特殊的师生情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杨大人正好出门体察民情。
这杨大人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自然带了些坊间意气,每隔几天便喜欢乔装打扮一番,既解百姓苦又圆英雄梦。
“杨大人,您万福金安。”路今安勉强撑着拐杖行了个揖手礼。
杨绍康脚步顿住,垂手而立:“认错人了。”走了两步又回头:“你怎知是我?”
他一向对自己的技术很是自信,平日上街从来没有人认出自己。偶尔出门还能遇上地痞流氓,自己三两声招呼必能将人驱逐。正是因此,宁阳的治安才越来越好。
“是学生唐突了。”
杨绍康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有什么破绽?”
路今安低眉敛目,冷静说道:“农夫不会穿着如此昂贵的靴子。”
“呀呀呀呀呀,失算了失算了。”杨绍康又问:“你自称学生,可是宁阳书院的学子?”
“学生路今安,早些年童生试您曾监考过,如今已经不读书了。”
“哎呀,莫说莫说,把老夫说老了。”杨绍康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惊喜:“你来县衙可有冤屈要申?”
学子,又不能读书,腿还断了,这是大案,大案啊!
“没有。”
杨绍康再三确定:“果真?”
路今安重重点头:“确实没有冤屈。”
“没意思,你筐里装的什么?”
“一些吃食,给方捕快送的。”
吃食?大胆,方正这铁面阎王不会背地里欺压百姓了吧。
方正匆匆从县衙侧门进入:“路兄弟,你这腿脚不好便不必来了。”
路今安匆匆行礼:“这是内人嘱托的事,今安不敢耽搁。”
“咳咳······”杨绍康见自己被忽视个彻彻底底,咳嗽两声吸引注意力。
“大人,您病了就别出门遭罪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方正接过竹筐好心劝慰。
杨绍康瞪大双眼,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一直知道是我。”
这叫什么道理,蒙在鼓里只有他一人。什么大英雄,都陪他演戏呢。
路今安有心询问之前的麻烦,弱弱问道:“方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什么借,就在这里说。”杨绍康不耐烦地说。
路今安和方正都有些为难,杨大人真是越老越孩子气。借一步说话自然是不能给他听的话,更何况听了对他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得气晕过去。
“快说啊。”
方正偷偷翻了个白眼,大声道:“那我可真说了。”
“说吧你,卖什么关子。”杨绍康轻踹方正一脚。
“大人,您治下无方,衙役勾结守城士兵欺压百姓······”
杨绍康一蹦高捂住方正的嘴巴,让你说没让你喊出来。说你可以悄悄说,没必要大声讲出来,多难看。
等等,我治下无方,勾结,欺压百姓。
杨绍康气鼓鼓转身去往后院。
路今安一脸担忧:“方大哥,您这般直言不讳,会不会······”
“没事,我与杨大人共事十年,他就是这般性子。”
“别担心,大人一会就回来了。”
“三、二······”
“方正,带我一起捉了那贼人。”
杨绍康身着官袍,身后跟着一老翁牵着一头年岁有些大的驴子。
四人到底没出了县衙大门,那驴子已然呼哧呼哧大喘气,再坐上去可就有些难堪了。
“大人,卑职将人喊来就是,您还是坐着歇着。”
一盏茶的工夫,方正已经将宋少宗和刘老五带到县衙。
“堂下所跪何人?”
其余人等皆是一脸讶异。
老翁轻轻在杨绍康耳边说:“大人,这不是升堂,无人下跪。”
“习惯了习惯了。”杨绍康清清嗓子,问:“宋捕快,你与刘老五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宋少宗瞪了路今安一眼,这厮,星点小事告到大人这里,枉为君子。
“你瞪人家做什么?”
杨绍康将茶盏放在桌上,瓷器与木头磕碰声,重重的落在宋少宗心上。
连忙磕头求饶:“卑职一时糊涂,还望大人恕罪。”
“多谢大人替学生做主,学生铭感五内。”路今安深深一揖。
随后主动上前帮忙扶起宋少宗,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宋大哥以后做事可莫要失了分寸。”
宋少宗冷哼一声:“小人,跟大人告状算什么本事。”
路今安突然松手,宋少宗扑通跪在地上。
“宋大哥小心,大人心系百姓,您不必太过自责。”
好一对黑心莲夫妇,难怪秀英说那苏禾就是一朵白莲花,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门。
杨绍康欣慰道:“宋捕快莫自责,若是实在内疚赔偿些银子罢了。”
刘老五:你们叫我来,不问我一句话也就罢了,还让我掏银子,你们没有心。
“路今安,算你狠,咱们走着瞧。”撂下这句话,宋少宗便气鼓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