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苏禾自觉身子轻快不少。
想起自己的处境，慌乱查看，被子是掖好的，衣服没乱。
苏禾一边懊恼自己睡得太死，一边庆幸路今安是个君子。
思来想去，这不就是时下最火的穿越戏码。
一贫如洗的农家，金手指系统，辅助落魄公子登上人生巅峰。
“系统你在吗？”
“系统？”
苏禾尝试叫了两声，没有回音，只有屋外的竹林被风吹过的细微声响。
脚榻上摆着一对巴掌大的鞋子。鞋子前头如同翘首的鸟头，鞋底是木质的，整个鞋身弯曲如弓，紧紧绷住少女的体与魂。
苏禾僵硬地把跪坐的腿伸展开，白布裹住的脚一只手握得过来。昨日恍恍惚惚，竟然没察觉到身体的异常。饶是再乐观，她也禁不住眼前一黑。这样的一双小脚，能够走多远的路呢？她不清楚，也不敢想。
“禾儿，你……”
听到路今安的声音，苏禾抬起头。先是一颗两颗，然后眼泪如雨般扑簌扑簌往下落。
“你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
“我……我的脚，我的脚……”
“脚怎么了？”
路今安捧起苏禾的脚，想要解开裹在上面的布。
“不，你不要碰我，不许碰。”
苏禾扯着喉咙拼命地喊，吓得路今安赶紧松开手。
“禾儿，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苏禾接受不了这样令人崩溃的现实，她是曾接受过这之后六百多年现代文明教育的灵魂。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被困在一个被时代裹挟的躯壳里。
“禾儿，我不碰你，你先冷静一点。我坐在凳子上，可以吗？”
屋子里静悄悄地，听得见苏禾的啜泣和路今安的叹息。
“路……”
“今安。”
“路今安，她的脚……”
路今安喉咙发紧，脊背僵直抵在床边。这句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他身上，喘不过气来。
禾儿不会喊他路今安，她只会娇娇弱弱叫他安哥哥。
禾儿真的不在了！
“你到底是谁？”
苏禾蜷缩成一团，闷闷地说：“我是苏禾。”
路今安执拗地冲着苏禾说道：“你不是。”
“我确实叫苏禾，但不是这个苏禾。”
“禾儿呢，禾儿去哪里了？”
路今安的屁股抬离凳子，想到什么似的又老老实实坐下。
“我不知道。”
苏禾的声音柔软如平常，此刻却诉说着最冰冷的事实。
路今安失魂落魄起身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一个鬼魂占据了禾儿的身体，那他的禾儿呢？她该去哪里，她那么胆小一定会害怕的。
“你爱她吗？”
路今安的脚停在门槛上，沉默片刻，说：“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苏禾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道：“一辈子，呵，那为什么要做缠足这么残忍的事？”
路今安俨然没想到苏禾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又生怕惹怒苏禾伤害到禾儿的身体，认真回答着：“缠足？这是你……禾儿自己的要求。”
“什么？”
“禾儿说村里的姑娘都是这样过来的，她想合群。她以为有了小脚，我们家就和村里的人家没两样。她多傻啊，爹娘捡她回来的时候就没在意过旁人的眼光。我在爹娘的坟前发过誓，一定会照顾好禾儿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路今安喃喃地唤着苏禾的名字，原本明亮的眸子中酝酿着无尽的悲痛。
苏禾突然有些不忍心：“路今安，兴许苏禾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什么？”路今安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苏禾，想要确定她嘴里的字眼不是在骗人。
“我来到这里，苏禾一定是去了我那里，在那里女人是不用缠足的。”
“真的吗？禾儿那么善良……”
路今安近乎癫狂地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对。”
苏禾没说的是，自己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有期望总是好的。
咕噜噜，苏禾的肚子发出饥饿的信号。
“饿了吧，我去做饭。”
路今安不知道鬼会不会饿，兴许是禾儿的身子饿了呢。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只是出门的脚步还是踉跄了几步。
苏禾很难评价，这个男人兴许还是都不懂什么是爱情的年纪，却许下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诺言。
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的幸。
占了旁人的身子，苏禾心中有愧，小心翼翼询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你会做什么？绣花会吗？禾儿的刺绣是村里最好的，一块帕子拿到城里能换七文钱。”
提到“苏禾”，路今安有说不完的话，整个人鲜活起来。
苏禾摇摇头，路今安的眼睛暗下去。
她能感觉到路今安今天看自己的次数明显增多，不只是她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他也是。
“你在你们那里是做什么的？”
“学生。”苏禾生怕他不懂，解释道：“我还在读书。”
路今安愕然道：“女子也能读书？”
“女子为何不能读书？女子也需明事理、知兴替、懂得失。”
乍听此言，路今安如遇晴天霹雳，呆呆看着苏禾灵动的眸子。
苏禾自顾自说着：“也许我能帮你种地。”
无论哪个时代，只要有地，心里便不慌。
路今安回过神低垂着头，说：“没有地。”
“没关系，那就买地。”
路今安没接话，他可没有苏禾这般乐观。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谈什么坐拥良田的梦。
“过些日子你好点了我就要去城里做工，你自己在家行吗？”
苏禾斟酌两秒，想到自己独自一人在家的诸多不便，试探着挽留：“去城里做工能挣多少钱？”
“每天六十文。”
苏禾算了一下，一个月能有小二两银子。
“家里还有些外债，你不用操心。你只需照顾好自己，我会时常回来的。”
这下，苏禾终于确信路今安不会伤害她。只要她在“苏禾”的身体里一天，她就能得到他的庇护。
路家破败成这副样子，只能当是在玩游戏做任务才不会那么痛苦，兴许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路今安脱贫致富。
“欠得多吗？”
路今安有些难以启齿，在苏禾的再三追问下吐露出来：“十五两。”
“多少？”
没想到一开局就是暴击，别说奔小康了，凭他的工钱能还清银子就大吉大利了。
“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欠这么多。”苏禾的声音放缓。
“都是欠赵大夫的……”
“庸医。”
路今安声音急切：“禾儿，那个苏禾，赵大夫是好人。要不是他救你，你就没命了。”
“救我，救我也不至于花十五两银子，还说不是庸医。”
路今安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声说道：“还有爹娘在世时的医药费。”
苏禾没了精神，斜靠在床上睡去，做梦都盼望着钞票漫天飞。
挣钱，苏禾当下唯一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