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愣住了。

俞怀文和夏知雩惊诧于她的胆色。

夏端以手扪胸口,准备接受第二次来自女儿的暴击。

夏知霖面上如古井无波,只在心里感慨,明明她只当夏知雩是个任性的小女孩,留给她那么多次机会,她却咄咄逼人,把事情弄到这步田地。

门上的铜环发出撞击木头门板的脆响,继而是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夏知霖,你别是等的不耐烦自已走了吧……你”。

一身茜红裙袄,双蟠髻,腰系玉环绶的宗政八妹看到自家老宅门口这些许多的人,明显吓住了。

同时,夏知雩也彻底崩溃了。

回到菡萏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戴妈妈掌灯站在院门口,远远的就跟夏知霖招手。

走近了,埋怨道:“姑娘又回来这样晚”。

继而往夏知霖背后看去,奇道:

“八姑娘呢,不是说今天八姑娘要和姑娘住”?

夏知霖笑着摇摇头道:“她是不敢来了”。

当天晚上的祠堂灯火通明,斥骂声、辩解声、哭声声声入耳。

夏知雩早就预想过此夜是这样的情状,但是没有想到跪着大哭的是自已和母亲。

俞夫人未曾想到女儿做下如此蠢事,爱女心切的她有心回护,却忘了蓊郁之是牵累自身,更加激发了夏端的怒气。

最后夏知雩被罚跪三日,跪完以后禁足棠梨院三个月不准出门。

且命她亲自向夏知霖赔礼道歉。

她撒泼拒绝时,又被夏端打了一耳光。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挨打。

俞夫人也被连累,家中大小事务暂时内由戴妈妈,外由老总管事,并青山帮着处理。

托了女儿的福,俞夫人自进了夏家门,第一次吃这样大的亏。

看着跪在祠堂痛哭的女儿,她又是心疼又是怨恨。

那天夜里,夏知霖睡的无比踏实。

一夜无梦。

早上,没有看到蓊郁,葱笼替夏知霖梳洗后去厨房端她的牛乳粥。

夏知霖闭目养神的等着呢,听到银镯相击的清脆声响,她知是蓊郁。

这屋里只有蓊郁一只腕子上戴了双银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似不太符合她的脾性。

夏知霖没有睁眼,听蓊郁小声道:

“多谢姑娘,委托了宗政公子对哥哥的照料,他已经判了流刑,明日就要去雍州了,虽不得见面,小命儿算是保住了”。

她抽泣起来。

“如此一来,棠梨院那边恨透了你,”夏知霖仍然闭着眼道:“你若再生二心,那边也不会放过你”。

蓊郁哭泣道:“不管姑娘信不信,蓊郁是真的悔”。

夏知霖睁开眼道:“那就看日后你的表现吧,蓊郁,我这个人,交朋友论迹不论心的。”

人心隔肚皮,如何看见,言语更是虚假难立。唯有行为,看得见摸得着,才是最重要的。她待郑木兰如此,待蒋温柔如此,待葱笼蓊郁更是如此。

难得蓊郁妥帖,原来在夏知雩收买蓊郁之时,蓊郁就给她要了一些首饰自污,让夏知雩觉得她只是一个贪财肤浅的奴婢,如此反倒获得了夏知雩的信任。也在夏端盘问她的时候,拿出了铁证。这连知霖都没有想到。

蓊郁若能和我一心,以后必定是个强劲的助力,若不能,那就危险了。

夏知霖心想。

第二日,华国公府终于按捺不住,不对,是宗政公子按捺不住来下聘了。

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从玉壶坊的“壶执”一直排到“壶嘴”。羊酒不说,还有一百两金器(包括金钏、金镯子、金帔坠等)、千匹彩缎、三十万钱、一百匹杂色布料、还有黄罗销金裙、段红长裙、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花茶果物、团圆饼等等。

可谓是体面无极,又富贵又好看。

夏端虽然之前刚刚受到了来自大女儿的暴击,但看着二女婿的贵气派头和人品模样,又转忧为喜。俞夫人惦记着祠堂里的女儿,也不得不强颜欢笑。

还有一个人,跟着送聘的队伍来了。

那就是宗政八妹。

前日她熊熊燃烧的好奇心被夏大人黑如锅底的脸色镇压住了,又怕偷偷养猫的事东窗事发,没敢多问就夹着尾巴溜回自已家。

今天趁着堂兄下聘,她无论如何也要来刺探一下机密军情。

“你也太八卦了!”夏知霖刮了一下宗政点点的鼻子,笑道:“没听说有人下聘还带着妹妹的,难不成是把你也当成聘礼给了我们家”?

宗政点点眨着小狗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恳求道:“霖姐姐,好姐姐,好嫂子,你可快说与我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大姑娘没露面,夫人也眼眶红红的,快来告诉我吧”!

夏知霖无语,只得粗略说给她听,虽然隐瞒了一些细节,但是大体事情的来龙去脉,宗政点点听懂了。

她恍然大悟道:“原来霖姐姐让我多给狸子们切点肉糜,晚点出府门,是为了钓出大姑娘这条鱼!我被姐姐利用了!”

夏知霖叹气道:“你别多想,我也是被她逼的没办法了。想着,她若是单纯想恶心恶心我,不至于毁我名节,在差不多的时候就停手,我就会直接说你在宅子里面,等你出来,她不过就是搬弄是非的罪名”。

说到这里,夏知霖皱起眉毛:“可是她偏偏咄咄逼人,强迫父亲查明宅子里的人是谁,这是要坏我名节,至我于死地。所以我也不必顾及她了,等她来诬赖我,反倒被打脸,她的罪名可就大了”。

名节不名节的。夏知霖自已虽然不在乎,但是在这个世界,夏二姑娘不得不在乎。

“嫂子你可真聪明!”宗政点点拍手道:“以后我二哥有的是苦头吃咯”。

夏知霖笑着拿刚做好的香囊丢她。

“这绣工……”

宗政点点拿起香囊直咧嘴。

道:“丑的我浑身哆嗦”。

又道:“我们家喂马的师傅六十多岁了,一只手还是残疾的,我看要是他来绣,也能比这好看上许多”

这毒舌,真是宗政锦的妹妹。

夏知霖恨恨的把那丑香囊劈手夺来。

却听宗政点点笑嘻嘻问道:

“不见见某个人吗”?

“不见,”夏知霖没好气的说:“已经惹出那么多是非了,不见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