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慢慢坐在椅子上,扶住额头,片刻后道:“娴妃,你一开始同朕说,是贵妃宫里的双喜向你检举贵妃谋害了皇嗣,双喜极力否认,你又说是嘉妃向你告密,朕传嘉妃来问,她也极力否认,现在,你又说是受皇额娘指使,难道,你想让朕把皇额娘也请来与你对峙吗?”

如懿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不服气,“便是请皇额娘来对峙,臣妾也是不怕的,因为臣妾所言皆是事实。”

“可朕丢不起这个人!娴妃,朕,真的看不清了,难道人真的会随着时间改变吗?之前玫嫔的脸被白花丹弄伤,虽然证人证词指向你,可朕心里仍然相信你是无辜的。后来,阿箬陷害你用朱砂谋害皇嗣,人证物证俱在,朕虽然将你打入了冷宫,可那是为了保护你和堵住后宫悠悠众口,朕心里,一直坚信你是被诬陷。你从冷宫出来后,朕曾经问你,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使用计谋伤害别人,你告诉朕,除非是为了自保,否则永远不会。所以今天这件事,也是你为了自保的无奈之举吗?”

“虽然不是为了自保,可臣妾是想替自已讨回公道!皇上为了前朝后宫,总是能委屈了臣妾,可明明谋害皇嗣的是孝贤皇后和贵妃,皇上却能为了保护她们不惜毁坏证据。小安子和小福子被皇上处死了,臣妾想问阿箬到底是谁指使了她,可皇上您却把她单独留下问话,问完话后将她交给了孝贤皇后赐死,最后只告诉臣妾,阿箬什么都没说,让臣妾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难道不是在帮孝贤皇后毁灭证据吗?”

闻言,皇上大失所望,“朕向你解释过无数遍,事情不是琅嬅做的,也不可能是贵妃所为,原来,你不是怀疑她们,你只是不相信朕。”

“皇上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又哪里值得臣妾相信?”

“好,既然你不相信朕,朕之后也不会再对你解释了。”

闻言,如懿心慌一瞬,但她还是不愿意低头,自认为自已没做错。

皇上继续道:“从前,朕与你青梅竹马,自认为与你情意深重,对你也很是偏爱,你没有孩子,朕力排众议将你一路提到妃位,可你似乎把这当作了理所当然。当年朕想为永璜寻一位养母,贵妃多次向朕讨要,朕想着,若是你能抚养永璜,既可以减轻寂寞,又可以多一份依仗,于是朕主动向你提起,你却拒绝了朕。朕知道你祖母在世时与皇额娘多走不和,朕怕你被皇额娘欺负,想将乌拉那拉氏的子弟拨一两个到朝中做事,你也拒绝了朕。”

“那是臣妾不想让皇上因为臣妾的事为难,臣妾根本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在乎皇上您的真心。可是,皇上您却一次又一次让臣妾失望。”

皇上闻言要被气笑了,“娴妃,朕不想再与你理论,朕只问你,你是不是想要这皇后之位?”

如懿扬起下巴,“臣妾从来没想过。”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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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嘉妃从养心殿回到启祥宫,很是愤愤不平。

“真是本宫高估娴妃了,皇上本就对她偏爱,若是提起朱砂一事也能勾起皇上的愧疚,再好好谋划,不把贵妃拉下马,也能让皇上对其产生怀疑,怎么就能让她搞成这个样子?!还把本宫也给出卖了!”

贞淑在一旁安慰,“娘娘莫气,刚才在养心殿,奴婢看皇上气极了,想来是不会相信娴妃所说。”

“不需要皇上信,皇上只要心有疑虑,怀疑本宫对孝贤皇后不敬,那就是天大的坏事。孝贤皇后刚刚薨逝,皇上对她情深几许日日思念,若是这个时候查出我对孝贤皇后不忠,那本宫这么多年的谋划就全完了,不仅本宫不会再有向上升的可能,连本宫的永珹和永璇也不会再有被立储的机会。本宫得想个法子,不能再让娴妃随意攀扯本宫了。”

“娘娘先别急,皇上现在正为娴妃生气,咱们慢慢筹谋,这种时候最怕出什么差池,先看看皇上要怎么处置娴妃也不迟。”

“对,贞淑,你派人去盯着,有什么消息立马回来告诉本宫。”

“是。”

咸福宫里,双喜在跟贵妃邀功。

“娘娘,怎么样,奴才今儿表现得不错吧。”

贵妃喜笑颜开,“不错,本宫高兴,待会重重有赏。”

双喜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诶!”

贵妃喝了口茶,迫不及待道:“没想到,这娴妃真就这么蠢,双喜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不确认一下真假,直接就跑到了皇上跟前要揭发本宫,太好笑了。”

安陵容道:“皇后之位,她是不要再想了。但是,皇上今儿虽然生气,但没有当场处罚娴妃,反而把她留在了养心殿,不知道会不会再生变数。”

“也是,不过也没事,若是皇上不肯处置娴妃,本宫明儿就去养心殿到皇上跟前哭,本宫一哭,保准皇上会心疼。”

安陵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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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皇上已经沉默不语许久,如懿等着等着便生出了着心慌,终于开始担心害怕起来,也后悔不该对皇上说太多强硬的话。

如懿想要说着什么挽回皇上,可她在皇上面上强硬了这么多年,也看着皇上退让了这么多年,渐渐地把皇上的退让当成了自已被爱的理所应当,现在想要说着软话,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考虑了一会儿,如懿道:“皇上,便是臣妾误会了贵妃,今日之事…”

皇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今日之事不是误会,是陷害。你陷害贵妃,为了让这出戏成真,让朕给你找来了那么多的看客,不惜拉上玫嫔、嘉妃甚至还有皇额娘,如今她们都成了你谋害贵妃失败的见证者,怎么还能冠冕堂皇地说今日的事全是误会?”

“不管皇上相不相信,臣妾确实受了嘉妃的挑拨和太后娘娘的诱惑,才…才做了错事。皇上若要因此处罚臣妾,臣妾认,可若皇上说臣妾是处心积虑想要谋害贵妃来让自已获利,臣妾不认。”

皇上怔怔地看着如懿,片刻后道:“如懿,你真的变了。”然后不等如懿反驳,皇上朗声道:“李玉,传朕旨意,娴妃对贵妃大不敬,降为…贵人,幽禁延禧宫一年,一年不得外出。”

“嗻。”

闻言如懿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皇上却扭开头不愿与她对视。直到此刻,如懿才终于有了身为皇上后宫嫔妃的实感,原来自已做错事,也是会被处置的……

她不甘开口,“就因为这个,皇上便要对臣妾施以这么重的处罚?皇上说臣妾变了,可皇上又何尝不是也变了?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难道,皇上忘记了我们年少时的时光和情意了吗?”

皇上这次,也是第一次,没有理会她,只轻声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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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旨意很快便传遍了后宫,等太后听闻,她便明白,如懿失败了。

慈宁宫里,太后愤怒地摔了茶杯,嘴上怒斥道:“不中用的东西!她连高晞月那个空有皮囊的蠢货都斗不过,若真让她当了皇后,也迟早被人拉下来。”

太后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已已经被如懿给出卖了,只是愤怒于如懿行动失败而连累自已的计划也失败了。

福珈在旁劝道:“娘娘,事已至此,娴妃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不如另寻他人。”

“嘉妃有两位皇子,资历也够,可她毕竟是外族的公主,如何能当我大清的皇后。芙妃,身份、资历倒也够格,也有一位皇子养在膝下,可她跟贵妃又走得太近…”

太后正思考着,太监来报,皇上来了。

皇上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慈宁宫,太后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皇上刚坐下,开口便道:“皇额娘,可知道今天娴贵人做的事?”

太后一听到皇上居然唤如懿“娴妃”而不是向从前一般叫她的闺名,便敏锐地意识到皇上这次不是一般得生气和失望。

太后只能装傻,“哀家正要问皇帝呢,娴贵人到底做了什么事,让皇帝如此生气,居然将娴妃降为了贵人,还将她幽禁延禧宫,这可不是皇帝平日的作风啊。”

皇上叹了口气,“皇额娘当真不知道吗?”

太后也板起了脸,“皇帝有事不妨直说。”

“娴贵人妄图买通贵妃宫里的奴才来诬陷贵妃才是用朱砂谋害皇嗣的真凶,还扯上了琅嬅。”

闻言,太后做出愤怒的神色,“竟有此事?娴贵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娴贵人对朕说,此事是皇额娘指使她做的。”

听到此言,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心里不仅是单单厌恶如懿的愚蠢了,更是厌恶她的小人行径。

虽然愤怒又觉得恶心至极,但太后还是一秒便冷静了下来,脸上毫无心虚,只有被冤枉的愤怒,“娴贵人阴谋暴露,为了逃脱皇帝处置,竟然胡言乱语拉上了哀家?!哀家有什么理由指使她做这种事?因为她那个好姑母,哀家向来不喜欢她,皇帝不是不知道。如此荒唐的言论,皇帝不会信了吧?”

皇上面上看不出情绪,“朕自然是不相信,只是失望,从前那样率真善良的青樱,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太后此刻心里对如懿的厌恶达到了巅峰,听到皇上的话,自然不会为她说好话,“皇帝,人都是变的,更何况是这后宫里的嫔妃。你与她确实有着年少情意,这是别的嫔妃都没有的,也因着这个,许多事上你对她多有偏袒,甚至坏了规矩,哀家看在眼里,之所以不说,是觉得作为皇帝,你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心爱之人是难事,也是幸事,哀家不愿意拆散。可是从今日的事看来,皇帝你的偏袒爱宠,给了她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让她忘记了,她自已其实不过也只是皇帝你众多嫔妃里的一个。”

“皇额娘说的是,她到今天这样,朕也有责任。”

“皇帝不必自责,是贪欲让她走错了路,但好在还没犯下大错,皇帝的处置也合适,让她冷静一段时间,兴许就不会这样糊涂了。”

等皇上走后,太后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

“看来不是娴贵人蠢,是哀家蠢才对,哀家是脑子不清醒了,才会找这种无耻虚伪又愚蠢的小人合作,跟她合作,真是拉低了哀家的身份,让人恶心!”

福珈也道:“奴婢在这宫里这么多年了,自认为也是见过许多妖魔鬼怪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娴贵人这样的女子,心比天高,做的事却让人发笑。”

“以前因着她背叛乌拉那拉·宜修转而向哀家示好,哀家一直以为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懂得审时度势,现在想想,原来只是自私自利罢了,为了讨好哀家让哀家不要拆散她跟皇帝,连自已的姑母都可以背叛,甚至连家族前途也可以拿出来用以讨好哀家与皇帝,来达到自已的目的。就是这般小人,还偏要装作不争不抢、率真善良,真是虚伪至极。这样的性子,像极了她的好姑母,但是可惜了,她没有她那好姑母的脑子和手段,更没有大局观念和气度。之前是哀家想错了,她这样的人,如果真让她成了皇后,后宫指不定被她搞成什么样子。”

“奴婢听说,孝贤皇后临死前,娴贵人还去刺激了她,对孝贤皇后说娘娘您满意的儿媳其实是她自已。”

太后闻言嗤笑一声,“因为诸多事,哀家虽然不满孝贤,但是娴贵人想跟孝贤相比,怕是连孝贤的手指头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