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坐下,在床边弯腰将靴子脱下,小心翼翼爬了上来,从她身上绕过,躺到内侧,右手与她十指相扣,左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夫君都听巧儿的,所以巧儿也要听夫君的,要好好养着,等巧儿养好了,巧儿想怎么靠就怎么靠……”
她并未言语,只微微握了握他的手掌。
“狼儿和雪儿……”
他也没有言语,只微微握握她的手掌,抚她手背。
“我下辈子好想嫁你……”这般好的男子,莫说是这辈子,下辈子她也想要。
“你只能嫁我。”
他的话那般笃定,像陈年老酒,醉的她心一塌糊涂。
“好……”
有时她会想,人生为何不能一初就遇见最好的?非要百般波折后才能得心之所向。
若能早些,再早些遇见他,便能早些嫁他为妻,或许,还能与他有个一儿半女。
她此生,惟憾没能与他有儿女,多少次同床共被,她都期盼上天垂帘,期盼可爱的小生命能快些来她腹中。
可她又想啊,老天爷安排的一切,又好像刚刚好。
若是她早些遇见他,便没有狼儿和雪儿。
若是没在他之前遇上错的人,便不会觉得现在的他这般好。
若不曾吃些苦,便不会觉得手中糖果能这般甜蜜。
人从没有一帆风顺的,碰上坏的,咬牙坚持,风雨之后,必能见万般美好。
遇上好的,便是万万幸,用心身感受,方不负此生。
只是,她还未感受够。
若是能,她还想再陪他。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下辈子只做你的妻。”
“一辈子还做你的夫君。”
她握着他的手,脑海里又回想起成婚那年,洞房之内那一身红袍,满目柔情。
“夫君……”
“嗯……”
“对不……起呀……巧儿……让夫君伤心了……”夫君,愿我们来生在做夫妻,你不是谁的谁,我也不是谁的谁,只需为了彼此。
他微微摇头,只觉无法呼吸,泪自眼角滑至两鬓,许久许久之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翻身去抚摸她的脸,对她说着她此生再听不见的温柔:“没有…对不起,是夫君……没护好巧儿……来世你再等等夫君,夫君什么也不做……只做你的夫君,好不好?”
那夜,帐中寂静。
那日,赠他一包糕点饼子,手握一把纸伞替他挡去头顶霜雪的女子芳龄早逝。
府里头丧幡高挂,他齐衰加身,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个他一回家总能看见的人儿,那个一声声喊他夫君的妻子,闲暇时总是含笑静静望着他的姑娘,永远闭上了眼。
马兰生和谢知江前两年“犯了事儿”被从功胜赶了出去,东宫狼和东宫雪,叶飞,徐良,许长生齐齐跪在他身后,或泣不成声,或嚎啕大哭。
府里死气沉沉,不少人前来吊唁,刑部右侍郎拖家带口将独子绑到国公府来磕头谢罪,府中竟是无人搭理,亦无人怒言相对。
刑部右侍郎没了办法,只得带着独子悻悻而归。
……
“殿下,国公夫人没了…”
王孙玉莲和小皇上和庆王来到国公府时,满目皆白。
那高大身影回头,颤颤巍巍起身,被一双儿女扶着行礼,眸中沉沉死气,让她不由想起之前他的满眼坚定和生机勃勃,而今却是大相径庭。
“太师节哀。”
“师父节哀。”
“谢陛下,谢殿下。”
“唉……”庆王看着字幕的白,心中五味杂陈,轮到他时,他恭恭敬敬上了香。
“保重……”,送别时,东宫胜深深一礼,弯腰抬头之时却忽而倒下。
“爹!”
“师父!”
“太师!”
“恒儿!”她将小皇上推开,自个儿却躲之不及,被他重重压倒地上,难以动弹,仿佛身上如降泰山。
众人惊讶之际,庆王与其他人上前将他二人分开,他半昏半醒之间匆忙起身,一边扶小家伙一边说:“没事吧?殿下?臣刚刚……”
“没,没事。”她重新站好,看着他满脸死气:“师父要保重……请个太医吧。”
“谢殿下。”
东宫胜被带去歇歇,太医开了些方子后离开,他从袖中拿出一小小瓶子,倒出一粒小小药丸无水咽下,闭目不语。
来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他歇了几个时辰,此时月黑风高,他回到灵堂继续跪着,防守严密的宁国公府竟是闯进了一蒙面黑衣,在他身后跪地,手中拿着小瓶子,沉默不语。
瞧见前头背影并无回应,黑衣人将小小瓶子放下,起身欲要离去,还没站稳便被一脚踹得倒摔出去。
“太师……”
“老子今儿心情不好!”
那煞气森森的眼在昏暗烛光下沉得越发渗人,黑衣人被那德高望重的朝中重臣一拳一脚打着,却不敢还手,只能咬着牙一言不发,蜷缩着不敢躲一下。
最后遍体鳞伤,踉踉跄跄地出去,毫无阻碍地走出了宁国公府的大门,隐匿于夜色。
又过了几日,高阳侯蒙策回京,连自家大门都没回,急匆匆来了宁国公府热泪盈眶,在灵堂朝着那已故之人泣不成声:“巧姑姑,巧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