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闲云寨
夜凉如水，明月别枝，几点繁星点缀，几只惊鹊飞起，几处游人愁思。
黄旭辉走后不久，就有人送来一些饭菜和棉被，莫亭吃过饭菜，整理了一下，从书箧中取出一本已经看了一半的书籍，坐在窗边书桌旁，继续观看，现在没有丝毫困意，只好以此消磨时间。
书籍内容并不算晦涩难懂，只是莫亭如何都看不太进去，只好合上书，透过窗户看了眼窗外风景，便想要出去逛逛。
夜深人已静，莫亭收拾好，走出门去。
本以为黄旭辉虽然不限制他的走动但想必也会派人看管着他，只是他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只有山寨外还有人在巡夜。
山寨并不大，莫亭不过一会就走遍了山寨，一路走来，粗略估算整个山寨也就二三十户人家。
就在莫亭准备返回房间之时，发现山寨后方还有一片竹林，怀着深夜赏景的心思，莫亭往竹林走去。
清冷的月光洒在竹林中，夜风拂过，沙沙声起，片片竹叶飘荡，莫亭缩了缩身子，有些冷。
向着竹林深处走了没多久，莫亭突然听到了“哼——呵——”之声，本以为是幻听，结果声音不断传来，莫亭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莫亭轻轻探步，瞧见竹林深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断出拳。
莫亭只是不小心踩到枯枝，“吱——”的一声，随后那道身影转过身来，喝道：“是谁？”
莫亭有些尴尬，只是听声音有些熟悉，回道：“是我。”
莫亭定睛一看，身影正是白天那个闲云山闲云寨小当家，也就是孟山。
孟山见来人是莫亭，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莫亭如实回道：“有些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赏景，听到有人在这，我就想过来看看。”
“哦，那你赶快回去吧，”孟山装作满不在意道，只是莫亭听出来他想赶自己走，于是好奇地问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孩在这干什么？”
说是小孩，其实二者相差不过四岁，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五岁。
“关你屁事，倒是你，不会想偷偷逃跑吧！”孟山反客为主问道。
还挺机灵，想到白天这小子一脸傲气的样子，莫亭就想报复一下他，说道：“黄当家可没限制我只能房间里待着，等会我就回去，顺带告诉黄当家你在这不知道偷偷干什么坏事。”
说完，莫亭便假装要返回。
孟山见此状况，就急了起来，忙着说道：“，等一下！我……我，我只是在这练拳而已，哪有做坏事，你有必要黄脸公说这件事吗？”
黄脸公，说的是黄旭辉吗？莫亭忍住笑，回道：“我可不信，练拳为什么要躲着练，还不许我告诉黄当家，你肯定在瞒着干坏事。”
孟山着急起来，手足无措，眼睛中已经漫起水汽，全然不像白天那个顽皮的孩子王，“真的真的，我真的只是在练拳，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和四当家说，求你了。”
莫亭见他真要哭了，也不再逗弄他，答应道：“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黄当家，你可别哭啊。”莫亭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不过他仍然疑惑，小心问道：“可为何你要偷偷练拳？”
孟山抽了抽鼻子，有些为难道：“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说出去啊，”说完孟山怀疑地看着莫亭。
莫亭拍拍胸脯，保证道：“我肯定守口如瓶！”
孟山思考了一会，问道：“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白天你背的大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就只是书啊，还能有什么。”莫亭有些疑惑。
孟山仍然怀疑地看着莫亭，有些失望道：“陈胖子还说里面装的是黄金，所以二当家才把你劫回山寨，我们还高兴了好久。”
莫亭哑然失笑，难怪白天他们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瞟自己一眼，原来以为书箧里背的是黄金。
“其实说黄金也不差，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当然不是黄金，可那不是黄金吗？
孟山不以为意，反正也听不懂。
莫亭看向孟山，示意该他说了，然后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孟山思索一番，然后也跟着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开口道：“我只是想帮上一点忙，但四当家总说我是帮倒忙，应该多学学秦好和付语她们，多看看书，可她们都是女生，男生就应该习武！”
莫亭一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开口反对道：“谁说男子只应该习武而不用读书，你可知道书院中那些读出浩然正气的炼气书生，提笔可叫鬼神惊，落笔可让山河动，挥斥方遒，何等意气风发！”
孟山瞥了一眼莫亭，问道：“那你读出那什么浩然正气了吗？”
莫亭摸着脑袋，有些尴尬道：“我这不是还没进书院嘛，说不定等我进了书院也能读出浩然正气了。”
孟山顿了一会，期待着看着莫亭问道：“进入书院真的可以变得那么厉害吗？”
孟山以前也听说过炼气士的故事，最多的就是剑仙斩妖还有道士除魔之类的，却没有想到读书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要是我也那么厉害，我就可以保护整个寨子了。”
莫亭一笑，然后犹豫了一下，回道：“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在书上看到过。”
孟山点点头，然后又叹了叹气。
莫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我爹说过，越叹气运气就越倒霉。”
随后莫亭又打趣问道：“对了，你爹娘呢，你这么顽皮他们都不管你？”
孟山听后，只是一言不发，愈发沉默。
莫亭见状，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刚想缓解一下气氛，孟山便小声道：“我没有爹娘，我从来都没见过他们。打我记事起，我就被关在一个院子里，那里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小孩，我们被外面的人挑选，选上了就会被卖出去，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就是人牙子。”
“对不起，我不该提及此事，”莫亭抱歉道。
孟山一笑，“没事，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多亏了当家的，把我们从那里解救出来。”
莫亭面露疑惑。
孟山解释道：“我，小桃子，陈胖子，李大力，秦爱哭，我们五个都是当家的从那个地方解救出来的，所以我们也就跟着当家的从鲁国到这里。我们五个约定好一定要报恩，我又是咱们五个中最大的，所以我才偷偷练拳，想率先成为和当家的一样厉害的武夫，那样就可以报恩了。”
莫亭不语。
随后，孟山又自语道：“付言那小子不仅白天出去帮忙采药，晚上还偷摸出去不知道干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山寨做点什么，还不承认，我还想要是练拳不得行就叫付言带我去采药呢。不过我还是看不惯那小子一副啥都不在意的表情，真欠揍。”
“付言也是当家的从人牙子手中救出来的吗？”莫亭问道。
孟山摇头，“不是，他们是当家的经过陈国的时候捡到的，当时付言带着他妹妹付语饿着肚子在街上流浪，当家的心善，就把他们带在身边。”
“这么说当家的真的很心善？”莫亭故意问道。
孟山一听，眉头一翘，朗声道：“那是，咱们山寨所有人，有一说一，谁没有承当家的恩情。瘦猴儿，也就李侯，在卫国乞讨，差点饿死在街上，当家的接济他，于是也就跟着当家的。还有小秀才，他爹死在战场上，留他和他娘在乡里受人欺凌，也是当家的救了他们，然后小秀才他娘就索性带着小秀才跟着当家的一起走了……”
孟山每说起一人就掰起一根手指，直到两只手都不够用了，然后挥挥手道：“反正当家的心老善了，就是大当家最威武，大家都听他的，二当家不爱说话，三当家最喜欢说话，还喜欢讲笑话，四当家最吓人，不，最吓小孩，五当家读过书，喜欢看书，六当家喜欢喝酒，常常一个人晚上喝酒，还被大当家说了好几次了。”
“当家的为了不让我们被战乱波及，就带着我们北上，好不容易才来到这扎寨。”
说完，孟山又沮丧道：“只是三当家和五当家为了保护我们都死了。”
“那当家的以前是干什么的？”莫亭又问道。
孟山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山寨其他人说过，大当家以前可是当过将军的！”
莫亭沉默，只是心里却泛起一阵波澜。
他拍了拍孟山的肩膀，沉声说道：“别伤心，我娘跟我讲，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看着地上的人们，所以别伤心，他们一直在看着你呢。”
“真的吗？”孟山抬头看天。
莫亭用手指天空，“不信你看。”
竹林之中，两人抬头望天，繁星闪烁，星辉洒落在身上，似在回应地上的少年。
天上年年是旧星，地上有人思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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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莫亭早早便醒了，许是环境的陌生，总之有些不适。
吃过早饭，莫亭走出房间，昨夜的闲逛已经让他大致了解了山寨环境。
山寨倚山而建，从山寨大门进入，旁边就栽有一棵大柳树，周围搭建的一排屋子有些简陋，其功用也不是用来居住，只是为了贮存一些货物，莫亭所住的屋子就是在此，想必也是临时打扫出来的。
沿一青石小路往上走，就可以依次看见一座座吊脚竹楼，这就是山寨里的人住的地方。再往上走可以看见一片苍翠的竹林，想必搭建竹楼的竹子都取自这片竹林。
刚走出门，莫亭就看到黄旭辉与宋秀带着一些壮年男子进山去了，他一问才得知原来他们是去打猎。
旁边回答莫亭问题的老妪发现从未在寨子里看见过莫亭，便问道：“诶？你这娃子咋个没见过嘞？”
莫亭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是昨天被你们山寨的宋二当家劫回来的。”
老婆婆点点头，恍然道：“喔，既然你说你是被宋二当家的救回来的，那么咱们就是一家人嘛，你得说咱们山寨才是嘞。”
“哈？”
“你这娃子不会打猎吧，不会打猎等会就跟着我们去采野菜和草药，既然生活在寨子里就不能白吃白喝诶。”
“老婆婆，我……”
“老婆子我不姓老，姓花。”
莫亭想要解释什么，只是还不等开口，就直接被花婆婆拉走。
随后莫亭才知道山寨有狩猎经验的男人负责进山去打猎，而其他人则会上山去采些野菜和草药。别看那位花婆婆已经年迈，但腿脚仍然利索，上山去采野菜草药时她总走在最前面，连莫亭都跟不上她的步伐。
寨子里的人见到莫亭也都十分好奇，再听到莫亭还是一个读书人后就更好奇了，纷纷询问莫亭家住何处、有无婚娶……
莫亭有些尴尬，不过还是一一回答。
“没想到莫小哥看起来这么文绉绉一个书生干起活来挺利索的嘛。”一位头戴发巾的中年妇女感叹道。
莫亭回道：“小时候我也常常跟我娘去采各种野菜，所以比较熟练。”
“陈大嫂，我看你家小子长大后就跟莫小子一样，既会读书，又能干活呢，”花婆婆说道，只是手里的活仍然不停。
陈大嫂干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呢，就怕他读书不行，干活也不行。也怪我，没给他找个像样的学塾。”那位陈大嫂有些沮丧。
有人安慰道：“没事，等咱们山寨彻底扎根安定下来，当家的会想办法的。”
陈大嫂有些犹豫道：“咱也不能什么都麻烦当家的嘛。”
莫亭也是安慰道：“心若学，又何管身在何处，闹市、深山皆能学也。”
陈大嫂点点头。
花婆婆也是点头道：“莫小子这话没错，老婆子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了，就是可惜帮不了山寨再做啥子咯。”
戴头巾的陈大嫂笑了笑说道：“花大娘身子骨硬朗着呢。”
众人在闲聊中采完野菜草药。
在随后采野菜草药之时，莫亭也从大家的闲聊中了解到山寨一般会把打到的猎物一部分留在山寨，另一部分则会拿到山下周围的镇子里卖掉，然后换取一些油盐以及衣物供山寨所需。闲云山一深山老林，周围人迹罕至，野物不算稀少，本来闲云寨以狩猎就能为生，只是最近不知怎地，寨子已经十几天没有打到猎物了，大当家只好带着一批人下山去找办法，而坐镇寨子的黄旭辉与宋秀又恰巧碰到了陈武等人押货去往云州城，迫不得已这才下山劫了这批货。虽说寨子的窘迫状况因此得以缓解，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黄旭辉与宋秀还是决定带人进山碰碰运气，希望可以有所收获。
莫亭这才彻底觉得这闲云寨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反而就像一处村庄，若不是世事所迫，他们也不至于下山为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