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日子就要过年了,江烁的假期也终于开始了。

江烁早就提前订好了火车票,他特意提前打听过,从去年开始,出远门住宾馆就不再需要介绍信了,倒是比之前要方便许多。

不过出门之前,江烁还是先回了一趟村里,想找户人家把大黑寄养些时间。

栀晚自然也跟着江烁一起回去了。

冬天正是农闲的时候,今天日头好,村头聚着些晒暖唠嗑的村民,见着两人回来,都热情的上来打招呼。

“呀,江烁回来了?”

“哟,是回来过年的吧?赶紧来来来,等会儿上婶子家坐坐。”

“栀晚啊,这么久不见,又水灵了?”

“……”

江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有些应付不来,不过还是一一客气应下。

栀晚也有些无措,只能弯弯眼睛,礼貌笑一笑,有些拘谨的回应大家的问话。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这么热情了——前不久的期末考试中,村里孩子们的分数,都有了多多少少的提升。

其实栀晚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临近期末考试的那几周,因着下雪天冷,加上又总是有事,忙忙活活的,也没顾得上回村里来。

不过村民们倒并不介意,又拉着二人要回自己家里坐会儿。

栀晚忙摆摆手,浅笑着道:“不了,我们有事呢,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要去赶火车呢。”

“呀,火车?那是个啥?烧火的车?”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在铁路上跑的那个,呜呜呜的,冒着烟儿跑的可快了。”

“我也见过我也见过,我二叔去年就坐火车回来的,可长可长了!”

“……”

村民们又热闹的讨论成一团,栀晚和江烁笑着对视一眼,正要告辞,忽然有一个婶子拉住她的手。

“闺女啊,你是要回家看看是不?”

“是呢。”栀晚弯着眼睛应道。

“那正好,待会儿我给你拿点大蒜蘑菇啥的,你带回去给你爹妈尝尝,你们那边没这东西。”

“带啥大蒜啊,一股子味儿,给人家火车都弄臭了。”

另外一个嫂子笑着奚落道,又拉过栀晚:“我给你带点儿土鸡蛋,那玩意儿好。”

“哎哎哎,你还说我呢……”

大家又被新的话题吸引,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起来,栀晚心里暖暖的,眼眶却有一点儿湿润。

她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毕竟湖城已经没有家了,唯一的亲人也在狱中,即便带了这些东西回去,又能给谁呢?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柔缓的握住栀晚的手,温暖干燥,是熟悉的触感。

侧过脸,便瞧见江烁正温柔的看着她无声的张开嘴,不易察觉的口型:“有我呢。”

栀晚也弯唇回以一笑,只觉得心中似有温柔春水,缓缓流过。

江烁一一谢过大家的好意,便先牵着栀晚和大黑去了娇杏家里。

刚才的村民大抵都愿意让大黑在自己家住下,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牲畜的,多只狗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栀晚还是觉得,寄养在娇杏家里更放心些。

娇杏听明白来意,自然是一口应下,笑着摸摸大黑的脑袋:“只要不是个傻狗,能认得家在哪儿就成。”

栀晚抿着唇笑,满眼不舍的看着大黑:“当然不傻,我们家大黑最聪明了。”

大黑似是听懂,兴奋的“汪”一声,凑过来舔舔栀晚手心。

娇杏问道:“你们明天就走?”

栀晚“嗯”了一声,就听见娇杏又道:“那我到时候去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栀晚忙推辞道:“不用这么麻烦的,天冷,路不好走。”

“反正我明天得去县城买年货,顺路的事儿。”娇杏爽利一笑,又不容置疑道:“哪儿有出远门没人送的,那多不好?”

栀晚终于没什么理由反驳,只好浅笑着,点头应下。

待把大黑的事情说定,江烁又拎着一个大黑袋子,牵着栀晚的手,去了一趟村尾的坟地。

前不久刚下过一场雪,还没化完,坟地里堆着些残雪,隆起几个小小坟包。

“这是……”栀晚心里明白几分,不过还是有些迟疑,抬眸看一眼江烁。

“来。”江烁走到一个小坟包前,冲栀晚伸出手。

他的脸色本是有些肃穆的,不过在看到栀晚的一刻又柔和起来,对她温柔的笑笑:“这是我爹妈的坟。”

栀晚的猜想被证实,知道眼前的就是江伯父和江伯母合葬的坟。

她连忙乖巧的走上前,蹲下身子,细细端详着坟前立着的碑。

其中一块儿已经被风化的看不清字迹,另外一块上则写着:“先父江庆年之位,儿江烁敬立。”

简简单单的一排石刻字,栀晚心里却忽然酸涩起来。

也不知道江烁当时,是用怎样的心情立下的这块碑?

丧失至亲的锥心之痛,栀晚是体会过的。可她好歹还有爸爸,江烁却是从那天开始,便孑然一人了。

她站起身子,看着正凝视着墓碑的江烁,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哥哥,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栀晚往江烁身边依偎一下,小声问道。

“还好。”江烁收回视线,笑了笑,把栀晚揽在怀里:“一开始很难受,后来就好多了。”

他摸了摸栀晚的头发,温声道:“因为我爹说过,惦记着我们的人,永远都不会消失。”

栀晚眼眶有些热,连忙忍住,弯唇笑笑:“江伯伯说的对。”

江烁没再说话,蹲下身子,从带来的袋子里往外一样一样的掏东西,有纸钱,蜡烛和一些点心。

他拿了块儿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栀晚也连忙蹲下身子,帮着一起擦。

江烁看着栀晚,眸光若有所思,似乎在回想遥远往事。

许久,他才低声道:“刚才那句话,是我妈没了之后,我爹跟我说的。”

他垂着眼,神情有些哀伤,栀晚不忍,摸摸他手背,语气小心:“哥哥,你还有我在。”

“是啊,还好有晚晚在。”江烁反手握住栀晚的手,柔声道。

他忽然抬起眼睫,似乎又有些高兴起来:“老头子要是知道你也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栀晚抿着嘴小声问:“真的?”

“当然。”江烁微微一笑,似乎很是笃定:“他要是知道你成了江家的儿媳妇儿,一定会更高兴的。”

栀晚有些羞,眼睛亮亮的,没说话也没反驳,仍是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墓碑上的积尘。

江烁点燃纸钱,塞一小沓到栀晚的手里:“来,你也烧点儿。”

栀晚手心蹭蹭衣摆,端端正正的接过,跳跃烛光映着她温柔眉眼,看起来认真而虔诚。

江烁站起身,手心扶着墓碑顶端,像是絮叨耳语,低声道:“爹,妈,我把你们儿媳妇儿带来了。”

他看看栀晚乖巧模样,像是炫耀一般,声音又渐渐扬了起来:“爹,你指定没有想到吧,我要娶的,可是林叔叔家的闺女。”

江烁停了片刻,像是在等人回应,可是却只有冬日呼呼的寒风,和栀晚手里燃烧的纸钱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低了些:“我要去湖城见林叔叔了,有什么话,记得托梦告诉我。”

栀晚心里一阵细密的疼,她烧完手里纸钱,起身,纤细手指揽住江烁的腰,小声哄他:“哥哥不难受,有晚晚在。”

江烁的声音微微哑了起来,眸光闪动一下,将栀晚揽的更紧了些。

冬日寒风料峭,两人贴的很紧,心头俱是温柔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