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一石粮食才80文,运到怀朔,你们居然涨价三十倍,你们生意未必太黑了吧?”刘孟对着刘恭说。
“哥,现在可不比以往,以前需要请你们这些大哥来押运吗?不用吧,你们的保护费从哪里来?不就是在粮价里面啊!”刘恭回应道。
“我们也艰难啊,现在没了给养,靠这点保护费,家里有一半日子,还得去野外找野菜吃呢!”刘孟摇摇头。这是他们又一趟在洛阳到怀朔的押运,数十辆粮车,蜿蜒成一条长龙。
数十名飞鸟驿兄弟,分成数组,前后押送。
破锣开道,时不时“嘭”一声,然后大喊“官粮押运,闲人勿近!”
侯景和刘孟在队伍中间,他们一看地形,好像不大对。
“两山夹条谷,打埋伏好地方!”“朗朗乾坤,官车送粮,谁会打埋伏?”“吁,小心为妙!”
“有情况!”走在最前面刘孟大喊,一群人顿时紧张起来。侯景赶紧上前查看,道路两边,竟然有不少尸体!鲜血把路都染红了!
他看了下,从第一个尸体开始,前面数百步内,道路两边都有尸体,基本是前胸中箭;稍远山坡有几个,箭头从后射入透出前胸,估计从后面追杀。地上马蹄印凌乱,应该是和粮车迎面而来,突然射箭,将押粮兵逐一射杀。
他们逐一检查,基本已经死透。有个穿队主衣服,侯景认得他,是怀荒镇的,启程前曾经和他们打招呼。
有人抢粮!
于标走到侯景旁边,说:“是镇兵干的。你看看一箭杀一个,干净利落,不像流民所为,他们连像样的刀都没有,更别说这种干净的杀人手法。”
侯景再去看那些尸体,正如于标所说,即使有几个有其他伤口,也是长矛贯穿伤,他们去打草谷,也未必能做到这个水平。
因为是回内地押送粮食,所有镇兵都是只带腰刀,甲胄也没穿戴,弓箭也没携带,这些人在面对拥有硬弓长矛的骑兵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赶紧走赶紧走,离怀朔还有上百里,还有歹人就麻烦了。”刘恭督促马夫。
侯景看了一眼刘恭,说:“这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镇兵,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送他们一程。”他让刘孟协助刘恭,把粮车集中;然后分出十数个兄弟,找个坑,把死人一一抬到坑里掩埋。
大概花了一个多时辰,掩埋完毕之后,做个记号,然后侯景命令继续开拨出发回怀朔。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侯景在尸体上拿了几支箭头。
侯景让于标去怀荒报信,他们赶紧回怀朔。
镇将杨钧得知有人杀人抢粮大惊,并通知镇兵以后全副武装去押运粮食。
刘贵提前出城迎接粮车,安抚惊魂未定的众人。
刘贵侯景面对面坐着。
侯景掏出从尸体扒拉下来的箭头,看了看,扔给刘贵:“你看,又是镇兵使用的将作坊箭头。”
刘贵喝了一口水,说了一声:“好!”
侯景瞪大眼睛:“哥,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说好?有人打劫粮车,六镇的粮价继续飞升,民不聊生啊!”
刘贵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侯景一眼:“兄弟!我是个商人,我只关心能不能赚钱!赚到多多的钱,我,还有你,还有我们的兄弟姐妹,才能活下去,体面地活下去!”
他站起来,转身去后面拿了一块肉干,丢给侯景,自已也拿一块肉干啃起来,说:“杀这么多也没把你心肠硬起来,经历这么多事你还没看透!我恨不得粮食价格再涨十倍,一担粮食换一个女人、一斤黄金。你看看洛阳那些高门大族,谁家的钱不是这样来的?”
突然,他停下来,看着侯景:“你,能不能也带一批兄弟出去劫粮?”
当晚,杨钧就召集了怀朔五大部落家主,以及高欢、侯景等官吏一起,就局面大坏商讨对策。
“天灾人祸,各安天命,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们鲜卑传统是草原给不了我们吃的,就该南下了!他妈的现在南下几千里也是我们鲜卑地盘,不好下手啊!”葛荣说。然后他看着高欢,说:“哎呦,高欢翻身啦?你老丈人娄兄把家业交给你了?这样,你把你们娄家、部落少少的库存拿出来,我们怀朔人肯定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
雄鹰部的鲜于贵呵呵一笑:“高欢,你老丈人身体挺好吧?怀朔没有他,就像吃肉没有盐啊!”他看看杨钧,又看看众人,说:“以前怀朔勋贵遍地,钱财淹脚,没想到今天各位来,却是为了区区三餐!我们雄鹰部,粮食可以吃两年,现在粮价高低,和我们没关系!何况,万一,我说即使万一,暴民乱起,说不定皇上开恩,多看咱几眼,然后给养多加那么几分,我们岂不更加好?”
葛荣哈哈大笑,转头对杨钧说:“杨将,鲜于兄是快言快语,倒是说出了实情,也是我们六镇兄弟的心声。你看我们又没场地放牧,有没土地耕种,就指望着洛阳的给养,现在的环境,是官逼民反啊!”
杨钧面色一沉:“各位均是怀朔乃至六镇英豪,鲜卑的大家,怎能说出如此话语?万一真导致暴民造反,诸位参与不参与,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吧?”
杨钧看看高欢、侯景,说:“事态一旦恶化,本将脑袋固然不保,你们作为我的左右手,恐怕朝廷也不会轻饶我们,三族估计都要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洛阳那些勋贵,可没把我们当人,就是几只蝼蚁。”
高欢赶紧表态:“明公高见!我高欢,侯景,还有东山部,均听从杨将调遣。”
赤兔部的高扬,和葛荣一样做过怀朔镇将,身高八尺多,满脸络腮胡子,是一个高大粗壮的鲜卑中年男人,却说:“乱比不乱好,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怀朔也好六镇也罢,是帝国的弃子,谁还会为弃子下血本?所以,乱就是六镇人自救,朝廷供养我们不起,那就给我们草场,给我们良田,不然,我们就用刀去抢!”
葛荣、鲜于贵顿时同时叫好!
侯景在旁边相当无语,六镇的命运就被这样一群人决定了。
在回家路上,刚好路过流星街,一个小孩大叫:“侯景来了!”然后呼啦啦涌出一群人,有的喊队主,有的喊外兵史,侯景正疑惑之际,杨震手里拿着一串羊肉串出现在他面前,“队主,我刚刚买了一只羊回来烤着吃,你也一块来尝尝吧!”
不由分说,杨震拉着缰绳,亲切地摸摸雄霸的脖子,连人带马把侯景拉过去。
还没到杨震的房子,就闻到了一阵浓香的烤羊肉味道,“我说烤羊肉,除了盐,什么都不用放!”一个老人的破音特别大,杨震随即喊一声:“爷爷,侯景队主来了,你拿几串羊肉过来!”人群分开,一个老人满脸欢喜,手里拿着两串羊肉,走了过来。
他把羊肉递给侯景,随后拉他到旁边的石头坐下。
老人却不放手,说:“侯景队主,谢谢你救了我老头一家啊!杨震自从跟了你,不仅有钱给我医药费,续了老儿几年命,还能买马,过上体面的日子,我们全家都感谢你。”说完,他站起来,想要下跪。
侯景连忙拉住他,说:“大爷,不用谢,这是杨震用命换来的,不是我给他的!”老人坐下来,说:“他的命?他就一蝼蚁,能换来什么?还不是靠你这贵人帮忙!”
侯景有点手足无措,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转头看杨震也在一旁,于是批评他道:“杨震,你才挣多少钱,又是医病,又是买羊!”
老人说:“队主,你别怪杨震,我们流星街的人,都是有一顿没一顿,但是自从杨震跟了你,我是顿顿能吃饱了!小老儿活了几十年,什么风浪都见过,杨震跟了你,我死也瞑目了!”
侯景又看看杨震,说:“有钱你买点粮食,现在闹饥荒了,不能等!”杨震连忙点点头。
老头拍拍侯景手,说:“这我知道,羊是我让杨震买的。羊好,皮可以做大衣,肉吃一半,剩下的做成肉干,以前饥荒时候,拿两片羊肉,就点雪水,就是一天了。牧民卖羊有钱了,可以买盐巴,可以买粮食,大家都有活路。”侯景听完顿时眼前一亮。
第二天,侯景带着于标张猛等人,去找斛律十三买了一批羊。把羊买回来之后,让兄弟们宰杀,让杨震指导烤制成肉干。
几天过后,于标随后回到怀朔,说怀荒镇将于景,听到粮车被抢护粮镇兵被杀,当场瘫坐在地。他听说,怀荒已几无粮食,数千镇兵、数万镇民,即将饿肚子。他看到怀荒镇兵已经开始杀战马来吃。杨钧听到这消息后,马上让高欢联系六镇镇将,商量如何度过粮食危机。
“侯爷,幸亏你眼光独到,我们还有饭吃,不然,现在杀马吃的就是我们。”刘孟不由得大大佩服侯景。
“怀朔粮食储备充足,得把城墙垒结实,把我们粮仓看好了。”众人轰然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