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当当!”
黑夜中的飞鸟驿,急促的告警声让众人惊醒。
飞鸟驿在半山上。侯景在床上一跃而起,一想,侧身从窗户看飞鸟驿大门,只见有几个人来扒拉大门,而且门外几十米,有一二十骑拿着火把刀弓,更远一点,还有两拨人在埋伏。
飞鸟驿各个角落都有了响动,“有偷袭”“有偷袭”声音此起彼伏。侯景住最高,是飞鸟驿的制高点,他拿着长弓、箭囊,一下翻身上了屋顶,借着黑夜的掩护,他朝着大门外拿着火把的骑手弯弓射箭。
两批八支快箭快速射出,顿时传来几声哎呀哎呀惨叫,侯景跳下房顶,回房穿上甲胄戴上头盔,再拿上两个箭囊、圆盾,出门后大喊:“拿盾、结阵!”“于标,你带队去第一道防线!”“张猛!你带队第二防线!”“杨震,你赶紧点烽火台!”“剩下人,拿着弓箭过来跟我汇合!”
老根头、杨震也穿戴好甲具拿着弓箭弯刀出来,在侯景左右陪同。
这时候,山下敌人也开始攻击,飞鸟驿不断有士兵被弓箭射中。弓箭中夹杂着火箭,房子、甚至皮毛都有被点着,而马厩也有火箭射中,里面战马被惊动嘶叫起来。
第一道防线大概去了二十人,第二道去了十来人,跟随侯景的大概有十几人。“大门外左边三十步,射箭!”连续三批箭射出之后,侯景一看,火把基本熄灭,估计射杀了十数人。
这时,杨震终于把烽火台点着了。熊熊烈火燃起,周围两个哨所均能看见,按律,看见烽火台起火,是必须要向怀朔示警,其次是相互救助。
此时射到飞鸟驿的箭稀疏起来。原来,随着飞鸟驿人员出动,偷袭的敌人已经退出几百步,弓箭射程之外了。只见黑压压一群人,大概有几十骑。
“是哪里的朋友?大家对我们飞鸟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侯景朝着偷袭者大喊。
但那些偷袭者突然“呼啦”一声,纷纷策马朝大漠方向跑去。
看着他们陆陆续续消失在黑暗中,侯景喘着粗气,把甲胄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瘫坐下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解甲。
老根头过来,拉着侯景起来说:“别松懈!说不定有回马枪!”侯景一听,一个激愣,马上站起来,大声说:“敌人已经被我们击退,但是大伙不能放松!第一道、第二道防线,一半兄弟警戒,一半休息!其他人,听我指挥!”于是侯景把剩下人分三拨,一拨他带队,作为预备队原地待命,一拨杨震带队,检查损失情况,一拨老根头带队,主要是救治受伤的兄弟。
一个时辰后,天放亮了。
侯景去清点损失,五个兄弟死亡,其中两个是当晚值守的兄弟,十个中箭,其中四个伤势严重。有四间房子被烧部分,有六匹马中箭。
飞鸟驿大门差点被冲垮。
是谁下的狠手?
侯景把人员集中起来,问这个问题。
“我猜是柔然人,他们就是报复。”于标恨恨地说。
难道是附近驿站来偷袭?
“外面的人走光了,死人也拉走了,我看过,马蹄印有我们六镇打的马蹄,也有其他地方打的”。老根头说。
“飞鸟驿有钱,这个大伙都知道,被人惦记也正常。但是这么多人,如果是内鬼来的话,起码要四五个驿站,才能凑这么多人”,张猛说。
“先医治好兄弟,重伤的处理不了的,安排大车拉回怀朔治疗。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报仇、报仇!”杨震带头高喊。
侯景把老根头叫来一边,让他调查偷袭者是谁,也有点后悔撤了一半兄弟回怀朔,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偷袭这么狼狈。
老根头拿着一堆箭头过来,哇一声丢地上,“你看看,这些弓箭哪里打的?”侯景挑了几个箭头,放回袋里,准备拿回去问问李三。
“妈的,现在给养基本不能维持生活,打草谷也没路子了,不如撤回怀朔?”这个想法吓了侯景一跳。
不久就传来消息,飞鸟驿这样的哨所,即将裁撤了。
那时侯景正拿几个箭头给李三看看——就是偷袭飞鸟驿留下的箭头,李三看了几眼,回复让侯景大吃一惊:“这几个箭头,材料和制式,就是六镇将作坊做的。”
果真是自已人偷袭!
侯景还在琢磨是谁会对自已下手时候,又一个人走进店里,“侯景在吗?镇将传召!赶紧去报到!”
在镇将府衙,侯景又见到了脱脱木尔,看着侯景惊讶的眼神,脱脱木尔给了侯景一个大大的拥抱,对着镇将杨钧说:“侯特使年少英雄,有智有谋,我们柔然很是佩服!”然后脱脱木尔笑着对侯景说:“侯特使,上次礼数不到,不要见怪,今天老夫来怀朔,就是来达成你出使的目的!”
侯景疑惑地看看杨钧,杨钧请两人坐下,对着侯景说:“脱脱木尔大王此次来,是打算迎回阿那瓌大汗,本将正准备这两天,陪同大王前往洛阳迎接阿那瓌大汗!”
侯景听完之后,又惊又喜,却又茫然。
“我们冒着性命危险出使没办成的事,现在居然成了!脱脱木尔来到怀朔,说来迎接阿那瓌回去做大汗,你说这算什么事?”侯景一脸苦笑地看着刘贵。
刘贵站起来,给侯景倒了一杯水,拍拍他肩膀,然后坐在侯景旁边:“兄弟,过去的事,也就算了。是了,阿那瓌现在在洛阳,需要你去接送吗?”
侯景摇摇头:“这种出风头又得利的事情,哪里会轮到我?”
刘贵忽然说:“不如想想,假如阿那瓌回柔然之后,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侯景苦笑说:“大魏与柔然重新交好,你们做生意的,肯定往来更多,钱嘛肯定更好赚;但是我们这些靠着锋矢吃饭的,敌人都没有了,自然更难吃饭了。”
“对,什么叫养寇自重,就是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不过真要想想,和柔然交好之后,你们飞鸟驿这些驿站,朝廷是否还会保留。”
洛阳。
皇帝见到脱脱木尔大喜,把阿那瓌叫来,当场奖赐他十万两白银,然后再把归附六镇的数万柔然人,统统遣归阿那瓌。连陪同脱脱木尔前来洛阳的杨钧,也官升一级,得到了丰厚赏赐。
阿那瓌和脱脱木尔离开之后,元晖出列:“启禀皇上:近年朝廷收支颇为紧张,阿那瓌回柔然固然是喜事,但是如此丰厚奖赐,朝廷府库拿不出来啊。”
垂帘听政的胡太后却哼一声:“元晖,你多虑了!阿那瓌北归,北方威胁解除,我重金维持的北方防线,是不是可以稍微减少?这样,阿那瓌北归的奖赐,从六镇给养里扣,帐不就平了吗?”
百官唱喏。
数月后。
斛律十三到飞鸟驿见到侯景,告诉他四分五裂的高车,竟然已经不是阿那瓌的对手。
“柔然人多势众,动辄出动数千骑兵,我们根本抵挡不住!铁勒向柔然臣服了,我们弗弗部已经决定了,就在怀朔、沃野之间放牧,不去漠北,今后,我们要你们直接支持,才能抵挡柔然,活下来。”斛律十三说。
这事不仅侯景束手无策,连怀朔镇将杨钧,也没有办法——阿那瓌是朝廷钦封的柔然王,洛阳的扶持,一个边将能说什么?即使后来看形势不对,大魏派出官员去柔然,没想到阿那瓌直接把这位钦差扣押,反而到处压着这位钦差找六镇要钱要物,边将投鼠忌器,反被牵着鼻子走。
侯景只能苦笑。
但对六镇来说,却到了生死存亡时刻。
政策变了。随着柔然的削弱与归附,帝国北方的边患解除,六镇已经功能性失效。帝国本来就剩下不多的赋税,洛阳的高官就不想往六镇发了,留给自已不好吗?
环境变了,气候更冷了。斛律十三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没有冷时间也没有这么长,羊羔产子更少了。以前动辄数千头牲畜的牧群已经很少见了,数量同比起码少了三成。六镇不事耕种,高车等附庸族群缴纳的肉食更少,就意味着他们要挨饿了。
高欢、侯景等人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
回到飞鸟驿之后,他找来于标、张猛,还有刘孟,并确定地通知他们,要储粮了,多多的储粮,需要马上着手准备。他并且说了他的计划:“我们清点库藏,看看还有多少银子皮毛,跟着是拿银子皮毛换粮食盐巴。”于是,于标回怀朔采购粮食,张猛去外镇采购,刘孟去看那里可以储藏粮食。
此时的飞鸟驿,侯景已经说一不二,几人分头行动。短短两个月,他们买来了数千石粮食,在怀朔选了一个地方储藏,足够飞鸟驿、黑水驿兄弟吃好几年。
粮价飙升了,短短三月,翻了一番。
更往后,市场上已经买不到粮食了——内地运往六镇的粮食,仅仅够镇将及几家贵族使用,一般镇户已经买不到粮食,更不用说高车等部落。
随着给养的几近断绝,柔然的重新归附,飞鸟驿、黑水驿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侯景让大家回到怀朔,聚集在粮库附近居住,等待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