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热烈的雪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游琴放下课本,手互相搓着掌心,现在天气在逐渐变冷,没几天就该立冬了,树叶泛黄。
距离元旦只剩一个月,话剧社给的剧本她才看过几遍,找不到对戏的人,没办法练习。
何成才念完古诗,看旁边的人放下书在走神,有些闷闷不乐,他开口询问。
“你怎么不读了?”
游琴看到何成才,认为远亲不如近邻,与何成才聊天的时不会有那种紧张感。
“你有时间陪我对戏吗?”
之后,两人便达成共识,在课间有空之时,何成才就会陪她顺台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念着。
至于,为何不去找顾春意,她还忙着自己社团的活,就暂且不占用她的时间了。
这几天与何成才对过几遍台词后她熟悉了很多,加上自己的理解与感受渐渐能脱稿开口。
……
时间总是眨眼间消逝,她等到了十月二十三号。
中午吃完饭她又在与何成才对台词,念着念着她便只觉得索然无味,又或许心不在焉,她觉得无需再练习。
“怎么了?”何成才问她。
“没事,台词我已经熟悉,不用再对了。”
游琴对他说:“谢谢你这些天陪我练习。”她又准备从口袋掏糖,但何成才这次拒绝了。
“没事,都是同学。”
“不过,我牙不好,怕吃多就戒不掉了。”
“好吧。”她将糖放回口袋。
这时,有传话的人告诉她说教室外有同学找,游琴起身。
何成才看到她离去的背影,收回视线继续念书。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走到门口,游琴看祁肆背身站在走廊,她叫了一声。
祁肆转过身后,游琴看见他竟然戴着眼镜,而且那副眼镜竟然是她很久之前和他逛街时,挑的那副银白色眼镜。
他真的很适合戴眼镜,前世他也是因为近视,在高二不得不配了一副眼镜学习。
游琴本想挑副眼镜作生日礼物送他,但她想起配眼镜需要本人在场,不然很麻烦。
而且作为学生的她,资金不充裕,贵重的礼物想必祁肆也不会接受,所以她放弃这个想法。
没想他会自己买下来。
“好看吗?”祁肆走近。
游琴看他戴着眼镜,将他作医生时的模样重叠起来。
她眼神恍惚,忘了回答。
“我也近视,因为之前和你去看过这副眼镜,觉得还不错便买下来了。”
祁肆中指扶了扶眼镜鼻托。
游琴有些心虚,她不近视,当时为了找借口物色眼镜,又不想被祁肆知道原因。
“你在和谁对台词?”
“我的同桌。”
祁肆往教室内看,眼神透过镜片看向她说:“为什么不找我?”
“啊?”游琴有些懵。
“我要争取罗密欧的角色,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嗯。”
她只是不愿意麻烦祁肆。
“那今天放学,你陪我留下练习。”
“好。”
沈盎然和顾春意在中午就将礼物送给祁肆,等到放学走后,游琴一人在教室等着他,因为他的班还没下课。
她打开语文课本翻读古诗。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
游琴卡顿了一瞬,刚准备开口便有人接起往下念着诗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祁肆走进来,声音如同这天气的温度一般清冷。
游琴合上书,祁肆拉开椅子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
“冷吗?”
“不冷。”
“那我们来对一下台词。”
两人拿出剧本围读。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开普莱特了……”
“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干涉……”
……
念完台词后,两人对视。
祁肆指出问题,“台词太生硬了。”
游琴不敢与他对视,而且这剧本的台词写得非常直白热切,表达得感情也很直接,不是轻易就能做到。
“等明天话剧社排练,加上表演的话,应该会好很多。”
“嗯。”
游琴收起剧本,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礼盒,然后递到祁肆面前,“你的礼物。”
“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祁肆接过礼盒打开,里面是和她手上一样的编织绳,但这是她亲手做的,做工很粗糙。
绳是黑色的,串着一颗鳞片状的转运珠。
“买的?”祁肆摘下眼镜放在桌面上,拿起绳子观察。
“对。”
“我最近一直在阅读有关心理学的书籍。”
“按书中的表述,你这个眼神,是在说谎。”
游琴见他如此,只好承认是自己亲手做的。
“很难看?”
“不,很好看。”
“没想到你轻易就承认了。”
祁肆笑得狡黠。
“……”游琴彻底没辙。
“我很喜欢,能帮我戴上么?”
游琴从礼盒里拿出手绳,套在他的手腕上,他的尺骨很凸,手背的骨头有些明显,腕细又白嫩。
她手上的银白手绳和祁肆的黑色手绳,看起来很相配,游琴觉得这个场景令人羞于启齿。
“生日快乐,我先回家了。”
“好。”他上扬的嘴角许久才放下,应和着她。
游琴跑着回家,带着满心欢喜一路生风,好不自在。
也许,他是有那么一点可能喜欢她的,对吗?
……
第二天的话剧排练,所有人都按时到达集合,因为活动次数本就不多,能抽出时间已是不易。
“好,我们先开始考核。”
王幼卿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观察,拿着小本记录。
游琴和祁肆等人在后面坐着观看,首先是朱巧会上前表演考核片段,她的台词和形体,包括感情都表现得特别到位。
看完朱巧会的表演,大家都在热烈鼓掌,游琴有些不安,她虽然在家私下练过表演和台词,但是根本不及朱巧会。
“游琴,该你了。”
话说还是要为此付出代价,游琴硬着头皮上前,朱巧会下来的时候对她加油鼓励。
表演完毕后,游琴见王幼卿心中仿佛已有答案便回到座位,宣布结果时,果不其然,朱丽叶的角色由朱巧会扮演。
“游琴,很可惜。”王幼卿略有遗憾。
“学姐是实至名归。”游琴不得不认输。
等到罗密欧这个角色时,原本王幼卿是报名争取的,但他现在又放弃了,表示想把表现机会让给新同学。
罗密欧就定了祁肆。
王幼卿说:“当时有新人争取朱丽叶我才想争罗密欧,毕竟我和巧会是老搭档,想换一换。”
朱巧会在旁边故作生气,“就是嫌弃我了。”
“哪敢。”王幼卿笑着回话。
男女主的角色定好后,剩余角色也都分配完毕,台词大家已经背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是走戏。
游琴得到的角色是朱丽叶的奶妈,戏份也不多,因为时长要求只能出演半个小时,所以内容压缩比较严重。
除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份便不剩多少,基本都是男女主角的相处对话。
大部分时间游琴都在看着祁肆与朱巧会对词走戏,两人很认真地在练习着,时不时还会有些肢体接触。
游琴以为祁肆会介意,但他并没有过多抗拒,只是轻微皱眉,接着再继续念着台词。
这时王幼卿走来,见游琴无所事事就和她聊天。
“你手腕上的绳挺好看的。”
“谢谢。”她客气回应道。
“其实你演得不错,只可惜碰上巧会。”王幼卿看向前面正在排练的两人,“我还挺想和你搭档的。”
游琴转了转手上的绳,“我没有朱丽叶的勇气。”
朱巧会的性格和朱丽叶比较贴合一些,游琴对自己的性子还是清楚的,她是那种会将感情藏在心里的人。
朱巧会,朱丽叶,看看人家连姓氏都是本家的。
“你想试试戏吗?罗密欧与朱丽叶的。”
游琴本想拒绝王幼卿,但看到朱巧会的手搭在祁肆身上时,她的嘴就先开口答应了。
“那我们来看看。”王幼卿拿起剧本,在旁边解说。
“这一段是两人在阳台互诉心意……”
两人对念台词,在肢体接触时她下意识反抗,王幼卿见她很抗拒便免去了所有的接触,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你的确太含蓄。”他说。
“毕竟我是中国人。”她面无表情地开玩笑。
“你真有趣……”王幼卿被她逗笑。
等所有的排练结束,王幼卿交代几句后解散成员。
朱巧会还想和祁肆练习,但看他着急走便没作声,刚才整个排练过程中,她看出来祁肆很敷衍,尽管他的表情看起来给人一种很敬业很认真的感觉。
他念的的每句台词都不带任何情感,但祁肆之前就提醒过她,他不一定能演好,原来是这样。
游琴没等祁肆便离开,而祁肆出了排练厅就往洗手间走去,他不停地洗着手,洗了不知多少遍才擦干。
随后,他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喷雾瓶,往身上喷了又喷,周身散发着刺鼻的酒精味。
许久,他才从洗手间出来。
祁肆用指腹反复摩挲着腕上的黑绳,他舔了舔后槽牙,从齿缝发出一声冷笑。
……
除了社团活动的排练,祁肆会抽空在晚上给游琴辅导学习,之后两人再无其他交流,日子就这样过去一个月。
凛冬已至,凌冽的风吹刮得严寒刺骨。
游琴拢紧身上的衣服,身体在不自觉地发抖,她的体质畏寒,到冬天更是受不了。
“你怎么这么冷?”
顾春意摸了摸她的手,一摸简直和冰块没有两样,她赶紧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给她传温。
感受到热源的游琴抓住顾春意的手,使劲拱进她的手掌心,在里面汲取温暖,完全不想放开。
“你给自己买点暖宝宝呀!”
“没事。”游琴松开她的手。
“天!快看!外面下雪!”
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这时所有人都往外跑去,顾春意看到外面有雪花的影子,她拉着游琴也走到教室外。
游琴站在走廊,她们的教室在二楼。
雪花如絮纷飞,轻盈飘落,漫天飞舞,这般美不胜收的场景,竟让人忘记自己身处寒冬。
游琴学着其他人把手伸到围栏外面,晶莹剔透的小雪花落在她的手上,看着不似雪花的形状,而是小而不规则的样子。
慢慢地,它在掌心融化。
什么时候,能够将你融化呢?
游琴望着天空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沉思道。
等大家看够雪景便回了家,顾春意也和沈盎然离开。
游琴下楼走到操场,想继续看看这里的雪,她闭上眼抬起头感受雪花尽数落在她脸上的刺凉。
她张开手臂转圈与雪共舞,雪花落在她的发丝上,在飘飘洒洒的弹奏中,她忘记这数九寒天。
转晕了她便蹲下,休息够了她就站起来。
“天寒地冻,你倒是好兴致。”
游琴愣了愣,转过身看到祁肆站在她身后,笑意不减,声音里却不带任何温度,骤然令人生畏。
“雪景少见,我想多看看。”
雪越下越大,两人头上都落不少白色,他们都没有挪动身体,只是在沉默对视。
场景很美,游琴忽然想到罗密欧与朱丽叶,她看着祁肆的脸,明明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心却热得让胸腔爆炸,整个人好似要被烈火焚身消失殆尽。
“可惜,我不是朱丽叶。”
“这不重要。”
祁肆走近她面前,不太在意社团表演,看到游琴的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只想劝她回家。
“能再陪我对对戏吗?”
“在这里?”
“对,罗密欧与朱丽叶。”
游琴凝神望向祁肆,眼神是藏不住的热切。
祁肆又想用指尖触摸她眼角的泪痣,担心她会被冻坏,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没关系,他不是罗密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