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相颜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车子停进车库的声音。
她突然惊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激动的跳下床,赤着脚就跑到窗户边,看到家里车库方向有车灯的亮光,他真的回来了。
相颜简直欣喜若狂,穿上拖鞋,因为只有站到露台上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叶礼融从车库里走出来,手里提着黑色的电脑包,又从后备箱拿出了行李箱,整个人很疲惫的模样。
相颜用眷恋般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他迷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缓缓走动着,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的眼眶突然一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事到如今,她仍然看不得他辛苦,忍不住的心疼他。
他进到屋里了,看不见了。
相颜回到床上躺着,看了时间是十一点。
这时候,外面打春雷了,零散几声后,开始落雨了,滴在窗沿上啪嗒作响。
她不怕雷声,只是轰隆隆的吵得她六神无主,焦躁不安,在床上睡不着,想想东之后,又想想西,实在是无聊。
从前,他出差回来,她也是这样高兴的,可如今他不一样了。
相颜非常的不甘心,豁然从床上爬起来。
她按开了二楼走廊的灯,走路时拖鞋发出哒哒声响,有意制造很大的动静,他还是无动于衷,她简直气的要冲进他的房间里,狠狠捶他一顿。
她只是想见他,可是他连面也不肯让她见一眼。
她知道自己很不争气,回屋躺下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体会,总之就是哭不出来了,整个人很无力,难过,却又没有那么难过了,仿佛已经习以为常,被忽视也不是一两次了。
她想找人倾诉,但夜已晚了,找谁都不合适,虽然她拥有很多朋友,却没有一个无话不谈的。
曾经,她的丈夫就是她最好的朋友,眼泪又默默流下了。
叶礼融简单收拾了下,拉开房门,发现走廊灯开了,应该是刚才打雷的声响吵醒她了。
初春时下雨经常伴有雷声,也不知道她害不害怕。
他特意去关上了走廊的灯,她房间的门隙中并没有投射出细长的光线,她肯定是关灯睡了。
叶礼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时,觉得自己这张脸又苍老,而且陌生,他忙得三天没有刮胡子,从下颌都是清晰可见的青色胡渣,这一天他还自信的见了那么多人。
他找出了剃须刀,因为他的胡子长得快,妻子要求他每天都要刮胡子,要不然就不准他亲近。
镜中的他微笑了起来,因为想起了以前他出差时,如果说晚上会回来,不论要等多久,她都不会先睡。
而他也是,不论多累,回家第一件事情,也总是回到他们的卧室,走到床边,温柔的低唤她,“宝宝,睡着了吗?”
她总是迷迷糊糊的,一脸委屈的望着他,看上去困极了,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可爱宝宝。
他会眼神充满思念的问她,“你想我了吗?”
她不回答的话,他就含住她的脸颊咬上一口,她的小脸又香又软,他的手掌不时揉搓着她小小的手心,对她十分依恋。
她就算想忍住不笑出来,他也会用硬硬的胡茬扎得她脸痒,让她咯咯笑起来的。
“回答我,想不想我?”他需要确定这件事。
“嗯,很想你。”
他喜欢闻她身上的玫瑰味香水,会凑近她的脖颈间使劲的多闻,“好香,为我涂的吗?”
“你不是很喜欢吗?”
“我很喜欢。”
因为他曾说过喜欢,她就总记得在睡前抹上一点。
然后,两人会温存很久,难分难舍。
回忆至此,叶礼融的唇边露出了笑意,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清理好了胡须。
相颜躺在床上,听着雨声。
以前,他们感情很深,心里只有彼此,与此刻的对比,相颜只能哭泣。
大雨不停,她的哭声也不停,只有落雨愿意倾听她的心事,一时间忍不住,哭到快绝望了,甚至想冲进他的房里,主动跟他求饶,求他不要再这样折磨她了。
她哭了好久,哭到身体又开始疼了。
从去年开始,她总隐约感觉到胸部有一阵一阵的刺痛感,肋骨下边也一直很疼,她感觉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她温热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到枕边,正想再哭一个痛快之时——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相颜吓得心里一惊。
原以为家里进了坏人,心咚咚的跳着,不敢出声,而后很快又猜到可能是他,就装成了已经睡着的模样。
这不是第一次。
去年入冬是猝不及防的,夜里突然有一股冷空气造访,可是她第二天清晨醒来时,身上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床被子,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因为好奇,相颜微微睁开了眼睛,只见他背过身,将房门轻轻虚掩上了,她睡前也将窗帘紧紧合上了,所以此刻卧房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相颜能够感觉到他一直站在床尾看着她,一动不动的。
然后,他把手伸进她的被子里,摸了她的脚,吓得相颜整个人一抖,还好没出声,否则就太尴尬了。
他动作熟练的帮她掖好被子,她的一双脚顿时温暖多了。
相颜不明白他还要看多久,她故意的动了动身体,被子没有盖到身上,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点演技的,差一点都偷笑起来了。
叶礼融轻轻走了过来,蹲在她的床边,重新给她盖好了被子,一不小心触到了她脖颈间滑滑的,暖暖的,他没有收回手,任由指尖一直贴着她的皮肤。
相颜的心跳得飞快,却有一半是快乐。
她明确自己很爱他,也为他这一副年轻健壮的身体而着迷不已,与他分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她真的一点也不快乐,而且在一天天的耗尽自己。
明明爱的人就在面前,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欲念呢?
如果夫妻之间的感情疏远了,那么谁更需要谁,谁就主动。
相颜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只是迟迟不敢行动,今晚不知何来的勇气,她将小手从被窝里钻出,一下握住了他,这个动作明显将叶礼融吓得不轻。
因为她能感觉得到,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的反应,让相颜又差一点笑出来了,她触到了他手上的婚戒,但愿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她的丈夫,现在一定不要拒绝她。
她睡裙下的身体在发抖,她紧闭眼睛,胆怯着,因为不敢呼吸而快窒息了,她极度渴望他像以前那么抱她,吻她,那么她就全部气消了。
相颜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因为以前,她只要主动一点点,后果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却一点,一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还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这一刻,相颜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眼泪一瞬就从眼角滚落了出来。
他的呼吸声似在耳畔,然后悄然起身,轻轻关上了房门,就这么离开了她的房间。
此刻,相颜心已垂死,在大声哭泣之前,对自己说:“他真的不爱你了。”
叶礼融靠在她的房门上,迟疑着不肯离开,心脏处隐隐跳动着。
他无奈的笑了,眼底腻腻的深情,手指上的触感仿佛还在,她用暖暖的小手紧紧的握着他,她一向睡着以后会有许多无意识的小动作,她自己并不知道。
方才,他不敢多逗留,她若是醒了的话,可能又要闹脾气了,那么今晚两人都彻底没法睡了,她向来受不了半点委屈,婚后是越发娇纵任性,也都是他一手宠坏的。
叶礼融心里很明白,她在等一个正式的道歉,他也准备好了。
相颜躲在被子里哭,后来实在是哭累了,似乎睡着了一忽儿,然后又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全身都是汗水,睡裙已经湿透了,连床单也被浸湿了,想起睡前他来过卧室,却是那一种态度,气愤之后产生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她除了头脑是清醒的,浑身都痛,却又不能昏睡过去,颈上一道冷汗往下流,小腹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
她痛到闷声哭了起来,犹豫着想大声呼喊他名字,又忍住了,好在只持续了一会,突然停止了。
她仿佛又活了过来,缓缓地喘息着,趁还有一口气在,想立刻去医院,又起不了身,再忍一忍罢!
凌晨四点钟,窗外寂静无声。
除了风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孤独侵入了她的骨头里,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受,毫不留情的朝她裹袭而来,侵占了她的整个躯体。
她一度快支撑不住了,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你要心平气和。
有关他们之间的甜蜜过往,她不想去怀念了,她也不想再爱他了,她只想活着。
自有了这个决心以后,一直疼痛的胸口也慢慢不疼了,她情绪舒缓了下来,心想天亮了就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五点钟,天都快亮了,她几乎哭了一夜,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叶礼融一觉睡到了天亮,灯一夜未关。
他睁开了疲惫干涩的双眼,呼吸沉重,吞咽了一下干枯的嗓子,喉结随之耸动,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是七点四十五分,这已经累得将手臂摊在床上,早餐没时间做了。
昨晚,他真的累坏了,从她屋里回来后,躺下就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他回来了,应该也不会期待他的早餐了,叶礼融起身换了衣服,就轻手轻脚的下楼了。
虽然是周六,但是公司还有事情处理,这两天都得加班,没得休息。
叶礼融将车子从车库驶出时,在家门口停下了,抬头望向二楼房间的窗户,她应该还在睡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就是想这么望一会儿,眼神里充满了思念,明明昨晚才见过。
门前的一棵柿子树是他种的,已经在开花了,满枝头的白色小花瓣,鲜嫩的绿叶上还沾着昨夜落的雨珠,路面上也还是湿的。
曾经,他说过,搬来绿映山庄以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四季的变化,除了小时候,很多年都没有四季的意识了,春夏秋冬已经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了。
虽然忙碌了一周,好在昨晚睡了一个好觉,叶礼融身心的状态都不错,滑下车窗,空气中自然的香气带进了他的鼻腔里。
整个城市忽然之间披上了一件绿色的衣裳,眼光所到之处全是绿色,空气中弥漫着香气,令人心情舒爽。
别墅区东面临湖,西面靠街,坐落于低处,回家是一路下坡,出门就是上坡了。
从别墅区往市区的方向需要开一段山路,道路两岸的风景才是妙不可言,一排高高的围墙上铺满了粉色蔷薇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有行人们在驻足拍照,此刻花苞较多,但也掩盖不住几分春日气息。
相颜通常出门的时候都是整个城市交通最通畅的时候,开车经过一家医院门口,车流量不大,前面的街道却堵车了。
她被迫停了下来,等了好几分钟,路况还是没有好转。
今早醒来以后,她觉得身体尚能坚持,本不打算今天看医生的,因为她自己定了今天上午开会。
她的企业成立之初,是双休的,后来业务繁忙起来了,就开始实行了大小周,这周轮到单休,所以周六也上班。
相颜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智俊,你把上午的会议取消吧,改到下周一下午。”
“怎么了,你上午有事要忙吗?”韩智俊问道。
“我想去一下医院。”
“你要看医生吗?”韩智俊很紧张的问道。
“嗯,没什么重要事的话,我就中午过去了。”相颜右手打方向盘,拐弯开进医院的西门。
自从前几年动了一个手术之后,相颜就对医院产生严重的恐惧心理。
她没有选择三甲医院,因为那边人满为患,一天都未必排上队,反正只是检查身体,这里正好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新医院,是新区设立的医科大学附属分院,目前的规模还没达到三甲水平,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挂号时,她特意选了一个女医生。
这家医院从服务台到挂号窗口,以及每个诊疗室里医生都是很年轻的。
相颜站在诊疗室门口徘徊了一下,悄悄伸头一看,果然是个女医生,她心定了。
相颜轻敲了一下门,年轻的女医生见有人来,将自己正在看的书合上,赶紧收进了抽屉里。
“请问,您是刘瑜之医生吗?”
“是的,请进。”
刘瑜之凭感觉知道有一个美人儿走进了诊疗室,抬头一看,果然是一位令人赏心悦目的女人,上身穿浅黄色的天丝衬衫,咖啡色的裙子,穿的很单薄,将大衣搁在臂弯处。
相颜刚坐下,诊疗室的电话就响了。
“我接下电话。”刘医生说。
“嗯。”相颜应道,无聊的观察起诊疗室。
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墙上一个小白板,一张单人病床,蓝色的帘子是拉开的,地面很干净,她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应该是整个医院都充斥着这种味道。
这里环境就是冷冰冰的,没有生命感的地方,以前听说医院里的绿植都养不活,因为定期要喷消毒水。
“我马上过来。”刘医生看上去有些焦急,然后很客气的对相颜说:“我去看看我的一个病人,你等我一下。”
相颜点了点头。
过了好久,相颜都准备离开了,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久等了。”
刘医生很亲和,白袍很合身,柔顺的齐耳短发,细软乌亮,皮肤冷白,不过这样的医生打扮让她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仔细看脸的话,不会超过三十岁。
刘医生询问了一些病症,相颜毫无保留的回答,然后她又用商量的语气问道:“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个触诊?”
相颜听取了医生的意见,点了点头。
“你跟我过来。”
相颜一脸紧张的神色,一直都在逃避,还是躲不过,还好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医生。
这个诊疗室没有墙壁,是一整面的玻璃,对面也是一栋玻璃楼,相颜担心的问:“对面的楼可以看到吗?”
“这个玻璃从外是看不到里面的,对面是住院部。”
“我不太放心。”
刘医生对她格外有耐心,特意去为她拉上窗帘,并嘱咐道:“你人需要躺下。”
相颜非常不情愿,慢慢地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
这糟糕的一切啊,人是不能生病的。
刘瑜之打量起她,这个女人生得真美,俯视看她,脸颊光洁,找不到半点瑕疵,尤其鼻子长得无可挑剔,从山根滑下就如同雕刻般精美。
刘瑜之在这一刻都动容了,如果这样的女人生了病,就太可惜了。
即使作为一名医生,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可是此刻她的内心失去了平衡。
相颜一直害羞的低着头,等她完全解开了衣服后,刘瑜之微微怔住了,在心里惊讶,果然美人儿从外到里都让人触目惊叹。
她身上的肌肤白净光滑,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又瘦又有,这种完美基因并不多见。
刘瑜之在感叹不公平的同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她,“刘医生,我现在要躺下吗?”
她一问完就自己躺下了,很乖。
刘瑜之手指刚抚上她的胸口,就感觉到了一阵温热的触感,丝滑反弹,这女人极易让人分心,按耐住不平静,很仔细为她检查许久,动作轻柔,暖暖的手指分别在几处按了下,并耐心询问:“这样痛吗?”
相颜一直咬着嘴唇,脸颊微红的摇头,“不痛,但是每当情绪不好时,会有一阵阵的刺痛感,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
“那怎么不早点来看呢?”
“不想看医生,尤其是这样的病痛。”
刘瑜之用看无知的人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在医生的眼里,人只分健康和不健康的,你不该有这种顾虑。”
相颜委屈不说话的样子,又实在惹人怜爱,不忍责备她太多。
“你可以起来了。”刘瑜之说话平和而又疏离。
相颜坐起身来,慢慢穿衣服,边问:“刘医生,我这个病情严重吗?”
“小于一厘米的肿块是无法触诊到的,这两年你做过体检吗?”
“我们企业每年都给员工做体检,但是,我这几年都没去过。”
“为什么不去?”
“我以前做过一个手术,从那以后我很害怕医院,我从事的行业跟医院打交道挺多的,但还是不想看医生……”
这时候,隔壁诊疗室来了一个男医生,直接冲了进来,“刘医生啊,请教个问题,我这边有个病人……”
相颜正在系第一粒扣子,幸好刘医生眼疾手快的将她衣服合上了,相颜都被吓了一大跳,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穿好啊,等我一下。”刘瑜之说完这句话,就到隔壁诊室了。
诊疗室的露台之间是相通的,有一条长走廊,以及摆放茶水的地方。
相颜整理好了衣服,拉开帘子,见刘医生正往电脑里输入什么文字,然后打印出来一张单子。
“你到楼上做个彩超吧。”
“请问在几楼呢?”
“三楼。”
因为是新医院,排队的人不多,彩超室的女医师告诉她,“你左边有一颗结节,大小在7*8mm,以后要多注意了,在十一点方向。”
相颜也听不懂,下意识的指了一下自己平时感到刺痛的位置,问:“长在这里吗?”
“差不多。”女医师回复道。
果然是他的错,没有冤枉他,就是这一两年才感到不适的。
相颜的心情冰凉,报告单写的简单明了,她自己也看得懂。
刘瑜之认真看了报告单后,说:“目前还好,如果以后增大,到时候我们再考虑手术切除,定期过来复查。”
“我从去年开始容易发脾气,跟这个有关吗?”
“跟情绪有一定的关系,主要还是女性到了三十岁,乳腺方面、子宫以及甲状腺,很容易有小问题。”
刘瑜之伏案,手写着病例。
相颜观察起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医生,因为医生都不化妆容,工作又忙碌,显出一丝憔悴,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可作为一名坐诊医师,这个年龄肯定是不符的,相颜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刘医生有一对杏眼,鼻梁瘦挺,两颊薄薄,肤色均匀,长得挺美,就是有些严肃,性格太冷了。
多年后,再回想起来今天第一次见到刘医生的印象,相颜的心里依旧只有两个字,清冷。
相颜一想起自己是来看病的,心情凉了一通。
“刘医生,我现在不算严重,对吗?”这是相颜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体里也出现了结节,以前都是听讲别人有,既担忧又恐惧。
“放心吧,有可能永远不会病变。”刘瑜之安慰她。
相颜的担忧一瞬间就减轻了些许,她很相信医生的话。
“刘医生,我要不要开点药吃呢?”
“你喜欢吃药吗,你要喜欢,我可以给你开点,但是没有必要。”刘瑜之突然笑了,像是在安慰一个无知的小孩子的语气。
刘瑜之将病历本递给了她,还是微笑着的。
相颜愣住了,对于自己的病情更没概念了,不过刘医生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弧度弯弯的,这么亲切的医生,她是第一次见。
相颜一瞬间就产生了跟这个女孩子做好朋友的念头。
她以前认识的医生从不会安慰她,更不会保证什么,只是与她聊上几句话,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跟十一年前的叶礼融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遇到一位好医生需要很好的运气。
“还有什么问题吗?”刘瑜之疑惑的问她。
相颜摇了摇头说没有了,起身才走出两步,突然毫无征兆的定住,又回过身坐下,这样的反反复复,她是不常做的。
“刘医生,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刘瑜之点了点头,很亲和的说道:“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可以找别的医生给你看。”
“我不喜欢别的医生,我只找你不行吗?”一想到再换个人触摸她的身体,她可不愿意。
刘医生还没回复,相颜又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刘医生,您的私人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
“不好意思,我们私人的联系方式是不对外给的。”刘瑜之直接拒绝了。
“那我的病情加重呢,我很害怕。”为了得到一个女孩子的号码,相颜都不惜赌上这样的话了,以前她从不肯说一句自己不好的话。
“短时间内不会的,放心。”
相颜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郑重的放在刘医生面前,充满希望的对她说:“这是我的名片,打给我好吗?”
相颜信心在握,因为从没有人拒绝过她的请求。
刘瑜之很无奈,但是拒绝谁,也不能拒绝一个美丽女人的请求,只好在她的名片上写了自己的号码,她平时不喜欢与病人之间有什么私底下的关系,而且也没有义务给病人留联系方式。
“谢谢刘医生,我先回去了。”相颜难掩喜悦,对她莞尔一笑。
刘瑜之疑惑的想道,“我平时那么有原则,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答应她了呢,我现在哪有时间交新朋友?”
相颜走出了诊疗室,才想起翻病历本,工整的小楷字,凭借她多年的看人经验,这位医生聪明且善良,是一个难得珍贵的好人,也是一个不可错过的好友。
“哎!”相颜坐进驾驶座,累得长叹一口气,拿着名片一直看,这十一位数字,或许是可以拯救她的神秘密码。
如果,今天换另一个医生告诉她这个结果,她一定非常的难过,遇到刘医生,让她短暂的忘却了自己被检查出的病症。
回到公司时,已经到了饭点。
商业写字楼里一般没有食堂,绝大多数的小公司也不负责员工的午餐。
相颜平时应酬多,中午在公司就餐的机会不多,一开始就每月给员工们发放五百元的餐补,当时有的自己带饭,有的出去吃。
每天一到中午,茶水间的微波炉要排队,周边的一些小餐馆就那几样菜式,吃都吃腻了,久而久之,午饭成了很大的问题。
后来,她决定由婆家开在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送餐过来,菜式丰富,口味又佳,因此午餐吃什么成了员工们每天来上班的一个期待。
今天中午吃梅菜扣肉,青椒肉丝,清炒油麦菜,以及冬瓜排骨汤。
办公室的小许将饭盒摆放在临窗的茶几上,然后离开时,对她微笑说:“相总,您慢用。”
“多谢你了,小许。”
韩智俊连饭都没吃,就急着来找她了,他敲了敲她办公室的玻璃门,语气温柔的问:“回来了?”
“嗯。”她若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
“每年劝你体检都不愿意去,今天怎么主动去医院了?”他的担忧掩藏不了。
相颜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一点不舒服。”
韩智俊看她嘴唇发白,问她,“你脸色很不好,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韩智俊欲言又止,不敢烦她,只能满脸担忧的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小许悄悄过来了一次,见午餐没动,她也没法收拾餐具,在办公室门口踟蹰了一会儿。
相颜见到了,就说:“小许,你先去午睡吧。”
“好的,相总。”
相颜一直心不在焉的刷着手机,心里知道该吃饭了,但是又不想离开椅子。
一点钟时,韩智俊又来了,看见她还是靠在老板椅里无聊的刷着手机,饭盒都没打开过,饭菜也早都凉了。
他没说话,走过去把饭盒拿去微波炉加热了,然后干脆将饭菜端到她的面前,也不多话,“重新热了一遍,赶紧吃吧。”
相颜心里有些感动,无论何时,韩智俊都很关心她,也真的为她担忧着,他们是最好的伙伴。
相颜放下手机,拿起了勺子,只吃了几口就说:“真吃不下。”
韩智俊看她实在为难,打开汤盒说:“那就喝点汤,今天是排骨汤。”
“我等会儿吃。”
韩智俊生气的说:“等会儿又要凉了,你整天真让人担忧。”
“以后,公司就要靠你了,你一定要把身体照顾好,不能像我这样。”她也知道自己很矫情,但是真的提不起一丝精神。
韩智俊被她吓得不轻。
“你再吃几口吧?”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有焦急。
“好。”相颜勉强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吃了一块排骨,然后跟他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赶紧去午休吧,帮我把办公室门关上。”
韩智俊只能听从她,离开时关上了办公室门。
相颜又默默哭了,心里怎么都想不通,还冒出一个奇怪的声音,“明明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关爱我,这么多人担心我,为什么偏偏就他不喜欢我呢?”
但是,他的冷漠,让身边其他人的关爱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她就只在意他一个人的爱。
她痛恨自己这么想,但是又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