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晚上路今安抱着铺盖卷在地上睡的。第二天起床时蔫蔫的,时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看向苏禾。
“苏姐姐,今日不去摆摊了吗?”栓子有些担忧,眉头一直从摸黑皱到开始放亮。
苏禾猜测他是在担心百味小摊开不下去,有心试探:“栓子,姐姐可能不会开百味小摊了。”
栓子的眼睛闪过一点失落,很快又恢复原样,说:“其实休息休息也蛮好的。”
“是以后都不会干了。”
栓子瞪大眼睛,和苏禾对视的瞬间看出对方的坚定,重重点点头:“苏姐姐,你决定的事一定没错。”
苏禾笑了。
栓子站在旁边跟着笑,边笑边说:“苏姐姐,以后有活还要找我啊。”
苏禾不再笑,而是严肃问:“栓子,你敢接手百味小摊吗?”
栓子摇头:“苏姐姐,不行,百味是你的,我不能不劳而获。我发过誓要一辈子跟着你哩,怎么能占了你的方子,不行不行。”
苏禾又笑了,笑得眼泪流出来。
“姐姐,你怎么哭了?”
苏禾没有擦眼泪:“姐姐是高兴。”
那一天,栓子知道有一种笑叫喜极而泣。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句话给了苏禾多大的勇气。
“走吧,百味的掌柜。”苏禾从屋里出来,催促着井边一脸忧愁的栓子。
栓子回神:“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是小二。”
“不想当掌柜的小二不是好小二。”
······
栓子跟着苏禾一道走去村口坐牛车,这还是第一次不用背着重重的背篓,也不用走路去县城。他不知道苏禾要做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
“姐姐,狗蛋跟在后面。”栓子守礼地落后一小步小声说着。
苏禾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狗蛋,索性躲避:“没事。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栓子。
余光瞥见狗蛋跟到村口就没再跟了,耳朵听见柳树下围坐的人指指点点,脑子却是放空的,什么东西都进不去。牛车一路颠簸,好像走了一段不平坦的人生路。
“请问孙房牙在吗?”
看门人一看苏禾,当即喊出声:“苏娘子,是你啊,要看房?”
“看我,人老了就爱说话。找孙房牙是吧,稍等。”
老翁拉扯着孙房牙来到门口,孙房牙嘴里还嘟囔着:“张伯,衣服哎。”
“别管什么衣服了,来了来了。”
“谁来了?”
“你别管。”
······
“苏娘子,人我带来了。你家百味小摊什么时候开张,是不是要换铺子了。我跟你说,你真有眼光。别看孙房牙平日磨磨叽叽,实际上最负责。”
孙房牙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衣服,皱巴巴的折痕仍旧没有被抚平。听到张伯的话,赶紧上前:“是苏娘子吧,您里面请。”
苏禾向张伯行了个礼表示感谢,美得他合不拢嘴,走出好远还能听见他的小曲儿。
“您别介意,张伯就这性子。人是个好人,就是太爱说话。”孙房牙抱歉地说道。
话唠,苏禾最熟悉。她小时候待的社会福利院有许多不能自理的老人,脾气古怪,有的是喜欢讲话的。长大些,苏禾知道不停说话是在表达他们的孤独。
“无碍,张伯人很好。”
孙房牙放松了些:“张伯最喜欢您做的铁板豆腐。”
有了话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拉近,孙房牙对苏禾的印象更好了,找起铺子来愈发尽心尽力。
“苏娘子,这三个铺子是我手上最好的。”
“您看,第一个在城东,这里住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和书香人家。”
苏禾托腮想了想,说:“我还是打算做些吃食生意,城东大大小小的酒楼有五六家,饱和了。”
孙房牙虽然不懂饱和的意思,但是他懂饱的意思。
“城西这个离着西市近,面积大,正好是个转让的酒楼。”
“城南这个也不错,后边带着住的地方,就是价格上没有这么便宜。”
孙房牙一一介绍完,等待苏禾做决定。
“孙房牙,还得劳烦您带我走一趟。”
孙房牙哪有不应承的道理,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更何况苏禾这可算是大客户。
三人坐着马车先来到城西,临街的酒楼上下三层。无论从外表还是内里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这可是应天来的工匠的手艺。换言之,这座酒楼是受了牵连的财产。苏禾心里是不愿意的,她怕自己保不住。
最后只剩下城南那个,这铺子上下两层,两个商铺推掉中间的隔断组起来的大铺子。后院水井处有棵石榴树,彼时正值花期。
孙房牙看着苏禾微眯着双眼,知道是满意的:“这石榴树开得应景,苏娘子的生意一定红红火火。”
“孙房牙,这房子······”
孙房牙了然:“苏娘子,您也看得出来,这房子是两处合在一起的。我不瞒你,这是兄弟俩合伙,弟弟做生意遭了山贼。这不,这家人打算迁到府城去做买卖。房子的安全您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吃官粮的。”
苏禾点点头,说:“这房子价格几何?”
孙房牙伸出三根手指。
苏禾对这个价格有些不满意,山庄连带着荒山不过五百两。
“孙房牙,您诚心出个价。”
“苏娘子,这已经是底价。”
苏禾悠悠道:“既如此,那恐怕是缘分未到。这银子给孙房牙吃酒,我们就先回去了。”
孙房牙追到门口,大喊:“苏娘子,留步,价格还可以商谈。”
苏禾停住脚步,冲着栓子狡黠一笑,回过身又是平静甚至带了些遗憾的样子。
“孙房牙,这个价格······”
“您跟我来。”
三绕两绕,孙房牙敲开了一扇朱门。
”周老大。”
“孙房牙。”
两人拱手行礼。
孙房牙侧过身子,将苏禾暴露在眼前,介绍:“这是苏娘子,想买城南的铺子。”
“苏娘子,这是周老大。”
两厢打量,双方均是笑意盈盈。
“苏娘子,好久不见。”
“周掌柜,原来是您铺子。”
两人倒是没将孙房牙这个中介撇下,一道落座商谈起价格。
原来,周老大是苏禾摊子上的老顾客,两人相熟不奇怪。
“既如此,各退一步,两百七十两,我包翻新苏娘子铺子里的桌椅板凳。”
苏禾掩唇一笑:“周掌柜都说是我的铺子,那我不买还不成了。”
“孙房牙,麻烦您帮我落红契。”
孙房牙是最高兴的人,乐得不可开支,这一单少说能赚五十两。
三百两银票换了一张红契,印章红得耀眼,仿佛在提醒她一路艰辛为了什么。
至此,苏禾终于置办了她在大明的第一个产业。
“路今安。”苏禾下意识唤了一声。
栓子捂着嘴偷笑:“苏姐姐,安哥哥在平安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