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旁的吃食,地窖里的萝卜倒是不少,正好做些萝卜丸子吃。

白萝卜胡萝卜需得擦丝,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只能人工手切。

苏禾的刀工实在不怎么样,只靠刘婶子一人还不知得切到什么时候。

于是,床上躺着的路今安被赋予重任。

谁让苏禾说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呢,他当然得撸起袖子加油干。

顾及男女大妨,又喊来了狗蛋爹。别看狗蛋爹憨厚,手倒是十分灵巧,刀工熟练一看在家就没少做活。

烧开水,把萝卜丝汆烫熟,晾凉。攥出水分,切碎备用。加上鹅蛋、盐、胡椒粉、少许面粉混合均匀,猪油七成热下丸子,再复炸一遍即可。

鹅蛋是苏禾和狗蛋现去芦苇荡里摸来的,顺手逮了几只小虾。再一顺手带回了抱着酒坛的赵大夫以及闷闷不乐拎着五花肉的跟屁虫玄明。

焯水煮肉撇开浮沫捞出,煸炒五花肉至微微出油。猪油加冰糖炒糖色,倒入五花肉、大料和调好的料汁,加水没过食材,大火煮开后中小火炖煮。

丸子炸了一小筐,剩下的油也不浪费。大半倒进小坛子里,留了一点底苏禾打算用萝卜丝和小虾做个汤,只用盐调味,十分鲜美。

狗蛋每天送来的野菜也被端上了桌,激动地找不到北。

分了两桌,男人们在屋里喝酒畅谈,苏禾和刘婶子带着两个孩子。至于李爷爷和李奶奶死活不肯来,无奈只能让狗蛋送了一小碗红烧肉和萝卜虾汤这些好嚼烂的饭食送过去。

狗蛋和玄明都是家教好的孩子,炸好的萝卜丸子递到手里都不肯先吃,还是苏禾借口让两人尝尝味才吃进嘴里。

玄明本来闷闷不乐,败家师傅又是大块五花肉又是酒坛子就差没把家搬到路家,等他真正吃到嘴里才发现是自己肤浅了。

苏禾将筷子翻转,给玄明夹了一块全是瘦肉的的红烧肉,转头和刘婶子说话。

玄明心思微动,她竟知道自己不喜食肥肉。

“苏禾,你这手艺可真好,比城里大酒楼做的还好吃。”

“婶子,等我开了食肆,就让您当大掌柜。”

苏禾说得一本正经,刘婶子也只当听了个笑话。

狗蛋吃得欢喜,仰起头嘴角沾了块萝卜丝,好奇道:“娘,你什么时候吃过城里的酒楼?”

“娘没吃过,娘猜的。”

苏禾刚建立起的自信心又塌了一点,她自诩做饭味道不差,可还是有些担忧不合这个时代人们的口味。

屋里,三个男人只路今安眼前没有酒碗,一门心思吃菜。

吃到嘴里,内心翻涌。是他看错了眼,苏禾的手艺竟如此出挑,怪不得她想开个食肆。

赵大夫抿了口酒,打趣道:“路小子,你可真有福气。”

路今安与有荣焉,装作不在意:“寻常手艺,赵叔喜欢便多用些。”

寻常手艺,你小子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还在这假正经。

李大叔倒是诚恳,连着三个是是是使得屋里的氛围热络起来。

小孩子肚量小,饱得快。苏禾和刘婶子也不拘着两人,只要不乱跑就可以。

狗蛋将凳子搬到玄明身边,小心翼翼问:“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玄明不说话,似乎陷入某种深深的纠结。

正当狗蛋失魂落魄要走开的时候,玄明轻轻说了声好。

两个孩子很听话,坐在菜地前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玄明。”

玄明不习惯和人交流与治病救人无关的话,平日里也不与村里的小孩一块玩耍,气氛冷下来。

狗蛋也不介意,大方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狗蛋,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又接着说:“我八岁了,你呢?”

玄明揪了一棵草拿在手上把玩,“七岁。”

“弟弟,那你得叫我哥哥了。”

……

“婶子,狗蛋都八岁了。”苏禾十分惊讶,她一直以为狗蛋才五六岁。

刘婶子看向狗蛋,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悲伤。

“八岁了,好不容易养活的。”

苏禾不愿意刘婶子伤怀,岔开话题:“婶子,是不是给狗蛋取个正经的名字,总狗蛋狗蛋,以后上学堂让人笑话。”

“农家人上什么学堂。”刘婶子挑着回答,倒是没反对给狗蛋取名字的事。

“农家人怎么不能上学堂,总不能让狗蛋以后一辈子在地里刨食。”

“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是他的命。”

苏禾能看得出刘婶子眼神里不甘与嘴上认命的矛盾,只是悠悠说了一番话。

“一辈子看起来长,其实不经过。读书不一定是为了升官发财泽被子孙,或许是给他人生的另一种选择,起码他遇到一个想做朋友的人时不必战战兢兢担心被拒绝。”

刘婶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解读读书的目的,一边心疼狗蛋一边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婶子,让狗蛋先跟着我识字吧,不要钱。”

每每看到狗蛋仓皇无措的样子,苏禾总会想起孤儿院受欺负的自己。有时她也会恍惚,到底哪个世界才是梦。

她当然知道狗蛋家里拿不出闲钱,所以只能教狗蛋学几个字,算是自己误会狗蛋伤了路今安的补偿。

躺在床上,苏禾仍然有些郁闷:“路今安,你的腿不是狗蛋害的,我打算带他读书认字。”

“我知道。”

苏禾惊讶地从床上坐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让你不要难为狗蛋,与他无关。”

苏禾将手伸过帘子,狠狠掐了路今安的胳膊。确实不是“哑巴男主”,但是倒是把话说清楚。这般隐晦,谁能明白其中深意。

这一饭,似乎又不止是一顿饭,因为它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师傅,您慢点。”

玄明努力做好师傅的拐杖,幸亏师傅不重,若不然定会被压得长不高。

“玄明,师傅没醉。”

“还说没醉,脚步凌乱,东倒西歪。”

赵大夫精准弹了玄明脑壳一下:“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赵大夫今日看到玄明与狗蛋交谈,才恍然觉察自己到底忽视了什么。

玄明打小与他颠沛流离,终日与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和药材做伴,哪有个小孩样。

他本该是在父母膝下玩闹的孩童,时至今日实在有愧故人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