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这一会儿工夫接收的信息比这半个月都多。
“李秀秀，你再不松手姑奶奶就毁了你这豆腐。”苏禾拿起被李秀秀丢在豆腐摊上的刀，掀开布子，对着那块豆腐就要砍下去。
“你敢？这可值一两银子。”
苏禾最不喜欢别人威胁，一刀下去，精准切下一块豆腐，抬起手另一刀就要下去。
“放开，我不打了还不行。”李秀秀生气地整理自己的头发衣服，又担心苏禾真的动手。
苏禾仍是不放手，吩咐李秀秀：“去，写个条子，证明李叔从今以后和你们豆腐坊没关系了。”
这样大的事李秀秀可不敢拿主意，要不是有大哥这个免费劳动力，林三桂肯定不愿意娶自己。
苏禾早就看透了李秀秀的心思，要真是老板娘，也不会因为自己打砸一块豆腐便这样心惊胆战。
“大舅哥，这是发生什么了？”
来人挺着啤酒肚，有些秃顶，人模狗样冲着李大柱行礼。
苏禾眼睛微眯，这是正主来了，随即说道：“这位大哥，我们来接李叔回家，你这妻子真是蛮不讲理不放人。”
看热闹的人均是应和，惹得林三桂面子撑不住。
“不知您是？”
苏禾手拿刀，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唬住了林三桂。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禾是也。”
李秀秀吵嚷着：“怎么可能，你是苏禾那个扫把精？”
苏禾不悦地皱起眉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刀扔到李秀秀脸上。
没人注意狗蛋像一个小炮弹撞到李秀秀腿上，嘴里喊着：“不许骂苏姐姐，姑姑是坏人。”
“你这个病秧子，居然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
苏禾抓起一块豆腐扔到李秀秀手上，生怕她狗急跳墙伤了狗蛋。
林三桂不满道：“苏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苏妹妹，苏禾简直要呕出三里地，飞快上前将狗蛋护在身后。
“五文钱，买你这块豆腐。”
周围都是替苏禾叫好的声音，林三桂当然不能动手。
李秀秀不会看眼色，听到林三桂替自己说话像见到天一样，哭诉着：“她胡说，他们要把李大柱带走，还让我写劳什子断绝关系的条子。”
“内人是一时心急，诸位莫怪。”
有心软的妇人开口：“林老板，你怎能让你大舅哥当牛做马，看把人搓磨的，血次呼啦的。”
谁家没有个哥哥，若是受这些苦楚，她们可是不依的。再看向李秀秀的眼神，都带了些不屑。
“就是，都是爹生娘养的。林老板，你这事办的不地道。”
“诸位莫急，一场误会，秀秀。”林三桂拧着眉头催促李秀秀解释，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
李秀秀不情不愿接过银子扔给刘婶子，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怒火三丈。
李大柱一脸伤心看向那个陌生的小妹，从前的欢声笑语在这一刻终于梦醒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娇娇俏俏跟在自己身后喊大哥的小女孩，而是林家媳妇。
再看看刘婶子，鬓间已经抽了些白丝，皱纹悄然爬上眼角。
是他对不起英娘。
上前捡起那一两银子，李大柱一字一句说道：“李秀秀，钱我收下了，以后我与林记豆腐坊再无关系，爹娘我会奉养。”
李秀秀张口无言，心中酸涩，却不知如何是好。想上前，李大柱已经拉着刘英娘，招呼着苏禾狗蛋走了。那样子，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明明，她才是他嫡亲的妹子。
“买卖不好吗？”路今安看苏禾的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着。
苏禾闷闷回答：“没有，你说······”
苏禾最终没能说出口，男人怎么会共情女人呢。她也在犯傻了，居然想跟路今安倾吐。
“我去刘婶子家一趟。”苏禾挑出一包桃酥给路今安一块，剩下的包好给李家送去。
李家，众人皆是沉默。
狗蛋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抹眼泪，他心里难过。若不是自己推了小姑姑，大家就不会这样了。
“婶子，狗蛋。”
“哎，在家呢。小禾，你进来吧。”
苏禾一踏进院子，便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想必血肉至亲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狗蛋，看姐姐给你带什么了？”
狗蛋耷拉着脑袋，眼睛闪过一丝惊喜，很快暗下去。上前拉着苏禾坐下，自己则蹲在苏禾身边。
“婶子，十个小竹筐，这是五十文你收好。另外，这十文是你给我帮忙的工钱，别嫌少。”
刘婶子推脱道：“这怎么行？一个筐子就两文。帮忙是顺手的，不要钱。”
“怎么会，一个筐子五文，不信你问问狗蛋。”
“是吧，狗蛋。”
狗蛋这才有了些精神，开始讲起来卖筐子的事。
大人们聚精会神听着，心情舒畅了些。
李爷爷吸了口旱烟，说：“收下卖筐子的钱就行。”
“那不行，一码事是一码事。”苏禾将钱放在桌上，转身递给狗蛋两文钱，说：“这是狗蛋的工钱。”
“使不得使不得，小禾你这女娃······”
苏禾不想让气氛更沉重，解释道：“李爷爷，我知道您心疼我。婶子要帮我一起做买卖，我可不就得开工钱。您放心，我不会让自己亏本的。”
这个家，还是老爷子最能担得起事，苏禾与他说道明白是最省心的事。
“李叔，您有什么打算？”
刘婶子心疼男人，又气他没有早早明白：“能有什么打算，养好了再去城里找活干。”
家里这副光景，人实在是不能闲下来。
苏禾眼珠一转，“馊主意”上线：“李叔，你想做豆腐吗？”
李叔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去。
做豆腐哪有那么容易，其它的他倒是都会，只是那个卤水的秘方哪能轻易得到。
苏禾继续说着：“我这有卤水方子，端看你能不能下定决心了。”
李大柱犹豫了，他倒是想干，可这明摆着跟妹妹抢生意的活。老娘被气倒在床上，现在还没醒。
“干，我们干。”
几人回头，李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屋出来了。
红肿的眼睛，风吹欲倒的身板迸发出无限的力量：“苏丫头，我知道你有本事。你照顾李家很多了，奶奶舔着脸求你再照顾你李叔一次。你放心，做豆腐挣来的钱一家一半。你看这样行吗？”
看来李秀秀的做法是真的伤了李奶奶的心，苏禾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还要拖娘家人下水。那可是她的亲哥哥，她怎么忍心？看那林三桂的态度，以后有得她吃苦的时候。
“行倒是行，只是······”苏禾故意顿了半拍：“刘婶子得和我一起卖烤肠，你们可不能和我抢人。”
“对了，我只要两成，多了不要。这两个条件都满足，我才教李叔。”
李爷爷猛吸了一口烟，与李奶奶对视，拍板应了：“好，再不济我这个老不死的还有一把子力气。”
“爹，您说什么呢？”刘婶子用袖子捂着脸哭得不行，总算熬出头了。
走出李家，苏禾望着群山，久久透不过气来。
史书写君王将相，写臣人碧心，可于微末处挣扎求生的芥草人家却是无人问津。
太多了。
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