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路今安掉下房梁摔断腿，村长夫妇只露了一面，施舍苏禾半天工钱。那五文钱苏禾拿了一枚系在手腕上，剩下的全部给了路今安。
不怪苏禾与李家亲近，村西头只他们两家茅草屋挨着。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你我境遇差不多交往起来才少费些力气。况且苏禾更看重的是李家的人品，这点细节中可见。
老爷子先给奶奶夹菜，然后才是自己，凭这一点就能打败整个大明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李大叔更不必说，从进门起开始避嫌，从头到尾没单独和苏禾说过话。不该看的不看，闷着头一门心思干活。
李家走后，苏禾发现路家的栅栏门高出一截，门上的木板全部紧了紧，腐木换新木。棚子里的柴火靠着墙根整齐摞到膝盖那么高，就连那苏禾没顾得上的菜地都被收拾得板板正正。
一顿饭，食材都是李家的不说，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做饼子剩的小半碗杂面。
“喝药。”
路今安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有些······别扭，今日头一次有了一点家的感觉，只是那热闹竟与自己无关。
苏禾没看出路今安的怅然，正襟危坐，俨然一副有大事商量的样子。
“我打算开一间食肆。”
她一向直来直去，这件事并不打算瞒着路今安。
路今安倒是没有表现出多惊讶的样子，只是忧心开食肆的钱从何来：“苏禾，家里的银子恐怕不能支撑你开食肆。”
“银子我会想办法挣。食肆要靠你顶起来，以后万一“苏禾”回来了，你们也能有个谋生的手段。对了，李家可交，你可以雇他们帮你做活。”
苏禾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只是说的时机不赶巧，路今安莫名失落。
“你要走了吗？”
苏禾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有法子送我回去吗？”
原来不是要离开，路今安傻傻笑起来。还好还好，鱼还有得吃。
“傻笑什么，你的腿得养一段日子。先说好，我要做什么会告诉你，你有提意见的权力，虽然我未必会听。”
路今安心下了然，她与禾儿不一样。她勇敢、热烈、自由，像抓不住的风。虽字字句句为他考虑，实际上一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不必烦心我的腿，生老病死，是天意。”
“你倒是看得通透，省得我多费口舌了。”
准备的一篓子话似乎没派上用场，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以前苏禾不懂，现在明白了。
放下帘子，隔开两人。
她一个现代的灵魂倒是不介意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毕竟路今安为人端庄又有君子之风。为免他日日见着这张脸失眠，苏禾还是从箱子里找了个破床单当帘子，床一分为二。
古今，你我，从来都不是一处的。
“早点睡吧，明日我还得赚银子。”
怎么个赚法，苏禾不说，路今安不问，两人搭伙过日子的默契。
苏禾如约来到赵大夫家，玄明迎她进了书房。
果然赵大夫润色的版本更符合这个时期大明人的口味，端看趴在窗边偷听的玄明如痴如醉的样子就知道了。
“那日你缘何知道老夫在？”
赵大夫显然还在为那日没得到的解释耿耿于怀，苏禾好心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你是苏禾吗？”
苏禾一只脚已迈出门槛，她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挥手潇洒离去。
风中还留着那句：“我是谁重要吗？”
赵大夫哑然，是啊，重要吗？他这一生四海奔波见识诸多，不也没参透人心，又何苦执着于谁是谁。
“给我，不给我我打你。”
“谁把鸟蛋抢过来我就把我爹从城里带回来的糕点分他一块。”
人生地不熟，苏禾可没有路见不平的善心。若不是那声狗蛋，她想她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狗蛋将鸟蛋护在胸前，拳头落在身上，不吭一声。
“狗蛋，你快给耀祖。”
“就是，给那个瘸子，不如给我，我用糕点跟你换。”
宋耀祖个头与狗蛋差不多，身形却是他的两倍。骑在狗蛋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憋得小脸通红。
狗蛋努力撑着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安哥哥不是瘸子！”
宋耀祖笑得更欢了：“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害人精，那小娼妇是个扫把精，路今安瘸了都是你们害的。”
“你胡说。”狗蛋死死挣扎，“苏姐姐才不是扫把精，放开我，放开我。你才是害人精，是你动了梯子安哥哥才掉下去的，你才是害人精。”
宋耀祖变了脸色，环视周围，几个孩子都害怕地后退几步。
“你们别听他胡说，我没有。”
苏禾捡了根粗条柳枝，抽在宋耀祖屁股上。
他立马发出杀猪般的叫唤声：“啊，谁敢打我，我要回家告诉我娘。”
苏禾无视他的威胁，把狗蛋从地上拉起来。鸟蛋在挣扎中碎了一地，蛋液混着鸡蛋壳粘在衣服上。
路今安又要辛苦你了，她在心里默念一句，转身迅速拉住想要逃跑的宋耀祖。
“狗蛋，他怎么打你的你怎么打回来。”
“还有你们，谁敢跑我就找到你们家去。给狗蛋道歉，发誓以后再也不欺负他，否则全都娶不上媳妇一辈子打光棍。”
此起彼伏的道歉声让狗蛋有些眼热，扯了扯苏禾的袖子，小声说：“苏姐姐，我们走吧。”
“走到哪里去？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志以道宁，言以德接。懂了吗？”
狗蛋摇头，他实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忘记狗蛋没读过书，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懂吗？”
一众孩童默契摇头。
苏禾在此刻深深感到教育的意义，只是这条路任重道远，她现在走不通，以后未必。
“打他。”
苏禾打定主意，狗蛋再拒绝，她也不会多说，反正她是肯定要教育村长一家的。至于狗蛋，以后只当是邻居家的孩子处着便是。
宋耀祖被揪住衣领还不忘挑衅：“你这害人精，你敢动我一下我让我爷爷把你们逐出村去。”
狗蛋愤愤上前，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只是这拳头似乎没什么力量，仅仅让肚子上的肉晃悠两三下。
“没吃饭吗，用力，朝屁股上打。”
狗蛋老老实实回答：“没吃。”
苏禾扶额，好孩子，大可不必如此诚实。
狗蛋听话地用脚踹了屁股一下，而后发狠猛踹几下，脱力瘫倒在地上。
苏禾松手，后知后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宋耀祖哭着回家找妈妈了，剩下的孩子则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