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两人很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盛明回去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照常和她分享好看的图片。

宁曦也会报以回应,只是很少再询问盛明的工作情况。她在公司的地位节节攀升,作为一个高级打工人,都能作为优秀校友回明都大学演讲。

但社会地位从不能左右幸福指数,在财富权力集中的高层,她见得多了,却反而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里。

宁曦觉得是自已太过矫情了。

“你那边…很忙吧?”

“还好。”宁曦手指片刻不离键盘,分析报告和数据测算滴答声如乐曲入耳,当然也飘到通话另一侧的盛明耳畔。

盛明笑了,“等什么有时间,我们再去爬个山?”

宁曦看了眼时间表,“我最近…可能腾不出来空。”

“那你什么时候能有空?”

“不确定,这几个客户都排到一起——得看他们的时间表,如果有空闲我会告诉你的。”

“好。”

话头到此终止,寂静在二人之间酝酿。宁曦见得世面太多了,只专攻摄影一道的盛明慢慢跟不上她的步伐,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似乎无可避免。

他们都清楚这段感情出了问题,但没有人能提出解决方案。

因为这问题源于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兴许是实在忍受不了僵硬的氛围,宁曦率先开口,

“你那边工作室怎么样,成规模了吗?”

盛明没想到她提起这个,“发展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别墅我买下来了。”

宁曦键盘上修长手指一顿,“你怎么…没和我说?”

“我也有计划吧,你以后累了,可以来这儿看看。这也算我们的家。”

她沉默很久,最后问你们为什么都在为我找后路。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你很累吧。”

“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那就好。”

挂断电话,宁曦走到办公室楼边。足下芸芸众生借车马流转不息,来去匆匆,各怀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们都想自已有个家,可她的家呢?

宁曦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再次伏案工作。不过这回她工作的速度缓慢且游移,像被冥冥之中的所在牵住了心神。

又或者是真的累了。

情绪这东西,谁又能说得清呢?

“宁宁,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

姨妈笑着摸摸她脑袋,眼角褶皱笑开了花,“出国这么长时间,你倒是一点没变,我们都老了…都老了…”

宁曦笑着说姨妈一点没老,永远十八岁。

姨妈乐了,“你别说,出国这些日子有长进。漂亮话会说了…话说回来,你那个朋友呢,你出国之后,她好像也没来过。”

提起周余忆,宁曦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她定住心神,很诚挚地回答,“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了。”

“啊…移民了?”

“差不多吧。”

“出去也好,国内生活压力大,最近经济又下行…对了,小宁,你不在投行工作呢吗,请假出来的?”

“嗯…”

“别把自已逼太紧也好,这世界上天南海北大好河山有的是,没必要拘泥于一种活法。上进归上进,有些时候有些事,该放就放。”

这劝慰再直接不过,宁曦感谢般笑笑,主动转移了话题,“姨妈,您这酒吧,要开多久啊?”

“你还别说,就这两年吧…我家孩子可能来接班,要是不来——我就把这地方卖了,换笔养老金,全国走一走看一看,也当促进经济了。”

宁曦也是听完这段话才意识到时间好像真的过去很久了,可学生时期的书本生涯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她正挑灯夜读,忽然被另一个鲜活的灵魂闯入生命。周余忆对她说,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可那太阳落下了就没再升起来。夕阳跌落在路边,人行横道只有她一个影子。

宁曦步子走得很松散,她在想很多不着边际的事,比如说如果她当时辜负了盛明,选择了周余忆,会不会周余忆就不会触发那个“关节磨损”般的诅咒。

她能活下来,但盛明又会很难过。

可如果这种事,说多了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她只是路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走到自已家房子楼下。毕业季刚过,小公园里有好多男男女女,他们交换着体温和誓言。

她坐在石墩上旁观,手里是一听最廉价的酒。当年喝了觉得新奇,现在却苦得要命,苦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次崩溃没有理由,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宁曦转念想想,又觉得罪魁祸首是时间。

他没转身没回头,就那么生冷地走出好远。

“姐姐,你别哭了…”

一个清脆的童声传入她的世界。宁曦抬眼看到一个小女孩,她被母亲牵着走到她面前,手里是刚从路边摊打好的草莓冰淇淋。

四目相对,小女孩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替她抹掉泪水,却越擦越多。她灰心丧气,又好着急,硬要把冰淇淋塞到宁曦手里。

“姐姐你快吃,这个超级好吃的,吃了就甜了,吃了就不哭了…”

宁曦闷闷嗯一声,接过甜筒咬了一大口。冰冷在舌尖炸开,眼泪一点点干涸,她的神智也在逐渐回笼,吞咽结束,她抬头看女孩,

“小妹妹,谢谢你。”

“没关系。”

小女孩看她眼泪止住了,长出一口气。她母亲过来拍拍宁曦肩膀,“妹子,不知道你碰到什么难事了,但信我一句,都会过去的,过去了就好了。”

过去了,就会好吗?

宁曦找不到答案,但那冰淇淋真的很甜,这种时刻,她不想深究,

“嗯,真的谢谢你们。”

母女俩走后,宁曦恍惚着站起身,夜色将晚,她知道自已应该回家了。但身后的房子仅仅只是房子罢了,它并没有承载任何记忆

——或许并不完全。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那头盛明似预感到什么,语气慌乱,抢先开口,“宁曦,你说不结婚就不结婚——我都听你的,你去追你的梦想,去找你爱的东西,我就求你一件事,你别离开我好不…”

“盛明…”

宁曦忽然打断他,语气哑得不像话,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