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的骑兵威力之大,楚幽辞现下已经完全了解,如今轻松就上了城墙,守卫都到城墙支援,哪里还有防守这一说。

邑城的县尉正是伍氏族人,想要找到他非常容易,那是一位肩宽体壮的中年人,长相并不出众,但气势十分骇人,不是土匪便是兵。

“胡闹!郡主怎地上了城墙,这里是战场,不是你女儿家该来的地方,来人,送郡主回伍宅。”

伍氏族人众多,却极少有心思不正之人,眼前这位族叔,看似长相凶悍,实则最是柔软,自来云州(原云中郡),他便时常送来东西,有时是稀罕吃食,有时是小姑娘喜欢的小物件儿,如今也是这般,看似凶狠,实则关心。

楚幽辞承他的情,却不敢苟同,挥手制止想要送她的两位小兵,她说道:“族叔,我知你好意,可送太嫔灵柩归故里,那日声势浩大,城中几乎无人不知,荣安郡主就在邑城,如今邑城危难,我却藏在深山之中不露面,怎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么多年皇帝表哥给的恩惠,我岂不是受之有愧?”

她略微停顿,缓了一口气,不为别的,这里血腥气实在太重,不敢看别处,提高声音继续说道,“况且,本郡主乃是皇室宗亲,享万民供奉,危难时刻,必要做这表率。族叔不必再劝,今日,我不会离开此处,如此,军心可安,民心亦可安!”

前方战事吃紧,已经容不得伍县尉多想,方才荣安郡主的话,有很多士兵都听见了,一扫低迷的士气,见此,伍县尉只得收起想说的话,转身准备加入战局,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递给楚幽辞。

伍县尉一走,楚幽辞再也忍受不住,蹲到一旁就开始呕吐,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方才能够说完那些话,已是强弩之末,现下是再也忍不了了,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之下才稍好一些,楚幽慈看出她们的强撑,虚弱的调侃道:“是我逞强了,累得你们也一起受这灾祸,待回到皇宫,定请旨给你们赐个好儿郎。”

两人听此调侃,惨白的面色不禁有了淡淡的红润,三人相互搀扶着,找了个稍稍干净的地方,一面休息一面观察战局。

天渐渐暗了下来,两方鸣金收兵,楚幽辞绷着的心,却并未松懈下来,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她被两个侍女扶着,正在街面上走着,此时已经没有灯火阑珊,更没有了欢声笑语,今日,真正见识了战争,才知道其中的残酷,不知这座城,以后又会如何?

“郡主,县尉有请!”

楚幽辞跟着小兵一路前行,到得县衙,她蹙了蹙眉,恍然发觉,事情已经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偏移。

果然,以伍县尉为首的几位官员,正在议事厅等着她。

“多谢郡主大义,今日才能守住城门,若东胡兵卒进城,百姓危矣,请受下官一拜!”

楚幽辞闻言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伍县尉,临香和盈香也在一旁搀扶县丞主簿等人,一炷香之后,楚幽辞已经坐在了议事厅的主位之上,苦笑一下,心想,这个族叔,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憨厚,她这是被架起来了,恐怕不等到战事稳定,她是走脱不了了。

躺在床上,了无睡意,楚幽辞想着今日种种,仿佛还在梦境之中,她自穿越而来,就打算平静过一生,她不理会都城的闲言闲语,只是不在乎罢了,她知晓自己表面温和,实则是个凉薄之人,十几年来,能入她心者,不过两三人而已。今日之举不过为自己算计,哪承想现下已经由不得自己。

“郡主今夜好似有心事,以往总是需要咱们陪着才能睡着,今夜饭食都用得少了些,郡主总说,姐姐最是聪慧,你可知晓这是为何?”

“你小声一些,郡主想必已经歇下了,白日受了不小惊吓,不知夜里能否睡得安稳。”

听着门外的动静,楚幽辞原本淡漠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唇角也有了上扬的弧度,原以为会噩梦连连,谁承想,自外祖母去后,这夜竟是睡得最安稳的,待到清醒,已是次日,楚幽辞与两侍女,又是好一番拉扯,这才神清气爽的去了城楼,不过,刚到城墙底下,她的双腿已在不停地颤抖,这该死的生理反应。

今日守城艰难更甚昨日,近千的东胡骑兵,就跟开了闸的猛兽一般,楚幽辞看得格外心惊,昨夜他们商讨出了很多对付骑兵的办法,甚至连夜出城挖了壕沟,奈何,这群兵卒似乎早有预料,根本不靠近陷阱,火箭、绊马索等,成效根本不大,他们中似乎隐匿着一名神箭手,百发百中,城墙之上的士兵,大多丧命他手,更要命的是,她左右士兵尽皆丧命,唯独她安然无事,而且,那些箭矢皆是与她擦身而过,不伤及性命,却一直在击溃她的心里防线。

两个时辰过去,东胡鸣金收兵暂时退去,楚幽辞心中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不容她多想,就见伍县尉急匆匆地赶来。

“郡主,邑城守不住了,下官已安排士兵从西门送您出城,您的护卫会在城外接应。”

“此时出城怕是不妥吧?”

“郡主不要再犹豫了,外面随时会打进来,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

伍县尉的好意,楚幽辞再明白不过,可惜,已经晚了。

“族叔,怕是已经晚了”

伍县尉并不明白楚幽辞的话,一副又焦急又迷茫的神情,看得人也跟着纠结。

“族叔没发现,这群人今日的打法,不像是攻城,更像是戏耍,以他们的实力,两个时辰,足够叩开城门,可为什么留有余地呢?”

见伍县尉深色凝重,她指着城外的胡人士兵,继续说道,“您看,他们撤退有序,不急不躁,驻守邑城多年,您几时见过这样的东胡人?”

“是啊,东胡骑兵悍勇天下闻名,一向是进攻为主,从未有过这样迂回的策略,除非,他们并不是东胡人。”

不是东胡人,楚幽辞久久不能言语,思索几息之后,猛地一个激灵,她焦急地说道:“糟了,咱们上当了!他们的目的恐怕是雁门大营。”

伍县尉是个聪明人,楚幽辞这么一说,他也回过神来,接话道:“恐怕,这些是西楚新王贺顿的手笔,早就听闻此人心思深沉,如今一看,果然名传。”

“族叔,看来我必须出城一趟了。”

伍县尉猜出她的意图,大惊道:“郡主不可,既然已知这是阴谋,郡主千金之前,万不可亲身涉险。”

楚幽辞知晓他的顾虑,可惜,此事非她不可。

“族叔既然能勘破贺顿的阴谋,难道想不到其中厉害干系吗,我若离开,这些士兵必然会放弃攻城,想必,我才是他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