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窦与雪（1）
我喜欢老师，因为她对我很温柔，她也很漂亮，父亲说外面的人类都很丑陋，那老师应该是比人类更美丽的物种吧？
我不知道，不过老师说的话我都喜欢听，如果我听了老师的话，她就会给我偷偷带外面的好东西给我吃，还有偷偷从外面带来的书，玩偶。她经常会带我出去玩，她会以上课的名义把我带出去透风，当然也只是围绕着房子周围走走罢了，不过能和老师在外面吹风，我很满足。
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快乐的生活，或许是由于之前已经习惯了在家关着的生活，所以当我看到外面还有如此大的天地时，我差点想把我自已埋在外面那雪堆里。
那年冬天过得很漫长，比往年都漫长，就算到了春天，外面还是飘着雪。
“以后老师就叫你窦了，行吗？”那年冬天的晚上，老师守在我的床边，在给我读睡前故事时，这么对我说道。
“行。”我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嘴巴。
“窦真的是听话的孩子呢。”她那温暖的手触碰到了我的额头。
那股温暖透过我的额头，灌入我的全身。
我每次都会在这股温暖中安稳入睡，在我进入梦乡后，老师就不知不觉从我旁边离开，回到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去了。
“窦，今天我们出去玩吧？”她那温柔的眼睛是我早上看到的第一个东西。
“好啊！”我兴奋地穿好了衣服，洗漱好，老师满脸微笑地站在大门口等我，那块石碑庄严地立在门前，仿佛一个封印，我不敢靠近它，因为我每次靠近，父亲都会把我拉回来，虽然他没有吼我，但是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
不过这次，是老师把我拉过了那个界限，我父母的脸上不仅没有愤怒，反而满意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带我出门他们会如此地满意，或许是外面太过于危险，所以一定要老师带着我出去见这个丑陋的世界吧？
但为什么父母不带我出去呢？
“今天是户外教学。”老师低着头，没有直视着我父母，虽然到我家这么多天了，她还是不适应和他们说话。
或许老师天生比较怕生吧，因为这些天只有我和她天天打交道，她那年轻又细嫩的脸蛋，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盛开的雪绒花，她就像那冰雪的精灵，所以我也就十分放心和她一起出门了。
老师今天穿着十分朴素的白衬衫，穿着一件蓝白色的牛仔裤，我也学着她的穿搭，因为穿着裙子太难伸展腿脚，根本不好出去玩，因此我也穿上了平常的衣服，如同普通的人类一样，我终于有和伙伴一起玩的机会了。
当然我们两个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袄，或许老师有着什么绝技吧，不过如果这大雪天只穿一条牛仔裤恐怕腿就变成冰棍了。
虽然说是“教学”，但我也不记得老师在户外教了我什么，只是尽情的在外面玩耍着，享受着大自然的气息。
我也第一次在外面看到我家的全貌，我家是一栋有着三层的小别墅，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藏在冰雪中的城堡一般，周围我没有看到其它的房屋，我家就这么独树一帜地建在冰天雪地里，家门口一条大马路，而隔着那条马路，便是一片森林，那大马路不知道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现在已经被雪盖住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老师到这里来也走了很长的路吧。
周围也没有学校，所以才会喊老师到家里来教我吧？
不知道学校长什么样呢，虽然这个名词我也只在书本上见到过，不过看起来就像是……
关着一堆同龄人的牢笼？
相比起来，我就像是一只被老师牵着飞翔的自由的鸟儿？
“窦？今天我们试着走得更远吧？”老师露出了淡淡地微笑，她朝着远处的森林走去。
“不危险吗？”我犹豫地停住了脚步，仿佛有一种强烈的推力把我往后推一般，我不敢往前面走。
“不危险哦，前面就是森林，虽然现在叶子全部掉了。”
“那还真是可怜呢。”
“嗯，那些叶子也算是大树们的孩子吧？开玩笑的。”她笑了起来。
“不过我父母不想让我离房子太远……”我说道。
“没事，我和你父母说过了，他们都很高兴哦。”
“这样啊……”我犹豫地看着前方，试探地伸出右腿。
迈向我从未涉足过的新天地。
老师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踏过了那条大马路，走到了那片森林里，周围的树光秃秃地伸展着枝干，如同头发全都掉光的老年人一般，毫无生机地站在那里，林间的风很大，雪很深，那深度踩一脚下去就能把脚踝弄湿。
我们不断朝着森林深处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茫然地看着逐渐在我眼中淡出的房子，一阵恐惧在我心中蔓延起来。
我听到我的心脏在不断地敲响着警铃，腿在不断地发抖着。
“窦，我们只有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彻底地感受它，彻底了解它，这样我们才能控制它。”在走了不久后，老师开口了，她那甜美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站得越高，从高处下来的那种感觉就越让人放松，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放松，不如先紧张起来，从某一个中间值朝向两边你可能掌握不到，不过，如果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你就能掌控了。”
她眼神坚定了起来，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来，试着克服这种感受，这种紧张感。”
“不要试着抗拒它，不要把紧张感当作你的敌人，而是要去接受它。”
她温暖的双手把热量通过肩膀传到了我的全身。
“和它做朋友，你看到它时，它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它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它只是一只喜欢捣蛋的小狗，它捣乱着你的心，它一直想要和你玩，但是它的行为却深深地伤害了你。”
“你越是抗拒它，它闹的越欢。”
“和它共处，任其穿过你的身体，你只盯着眼前的事物，你只想着当下的事，当你完全开始动脑思考时，当你把身体夺回现实时，当你的脑中再也容不下它的位置时……
它自然就会离去。”
“现在，别管那只狗了，看着，我的眼睛。”她蹲了下来，睁开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那眼睛犹如藏在深山老林里深邃的湖泊，倒映着我那张迷茫的脸，那表面泛着光，围着一圈圈光晕，周围仿佛在那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我的思绪，全部卷进了那深黑色的深不见底的湖泊里，我整个身子沉浸了进去，那双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肩膀，就仿佛湖中游来一群调皮的鱼儿在咬着我的肩膀一样……
我忘记了那条狗。
至少在那一刻。
那一刻，在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松懈的感觉，就如同紧绷着弦的弓终于释放了一般，那堵塞在心中的东西，就随着那弦的释放射向了远方。
我崇拜地看着老师的脸，她站了起来，我看到了，她的背后亮起了光。
那是林间早上的阳光，我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我的眼前，就是阳光照射着的一条光明的道路。
老师就站在那束光前，挡住了那光的路线，那光竟然没有一丝照到我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