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光烛影
阿爹对于这些云瞿弟子却十分抗拒,稳坐正堂却不给他们摆一个好脸色。林修竹一行人上前作揖喊道:“前辈。”
“啥前辈,我只会种田,不吃你们那一套。”
我轻轻拉了拉阿爹的袖子说道:“气度,阿爹,来者是客,咱们不能失了气度!”
阿爹瞥了我一眼,让人给林修竹一行人都上了一杯清水。明明只是一杯清水,林修竹却双手端起,轻轻吹了吹杯沿,慢慢喝了一口,十分优雅。若不是后来我仔细瞧了瞧,我会怀疑给他送水的仆人偷偷给他泡了阿爹平日轻易舍不得喝的茶叶。
阿爹却对他这般做派十分不屑,开口便来一句:“你便是你们云瞿即将上任的弟子?”
林修竹起身作揖说道:“晚辈,林修竹。”
“你师父还没死吗?”
我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林修竹却是不慌不忙,微微笑道:“劳前辈挂念,师父身体康健。”
“怎么着,当年他做不成的事儿,如今,他派你来了?”
“前辈误会了,今日前来,是因晚辈需遵祖训,游历九州,亲到彩云约。”
他们云瞿弟子听到此处,纷纷低头面露难色,我在心中暗笑那“赔笑约”的确是让人抬不起头来的约定。
阿爹只是哼了一声后继续对林修竹说道:“就你们云霍狗屁规矩多。既来了,稍坐坐便走吧,我瞧着现下月色正好,夜路也不难行。”说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待他这话说完,屋外却一声惊雷起,狂风拍打着窗户。
我起身说道:“慢着!”
众人齐齐看向我,我对着林修竹说道:“今日已晚,你们且住下,明日再说。”
阿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林修竹一行人便在我和我阿爹的“盛情邀请”之下住了下来。
月色朦胧,雨势做大,夜路明明难行,阿爹刚才那套说辞分明是不待见他们。
只是任我如何磨他,他都不愿说出缘由,房门一关,在屋内朝我喊了一句:“老子要睡了,莫烦我!”
我在门外撇撇嘴,若非阿娘闭关未出,我才不问你。
不过这小老头儿可能忘了,这小云寨有的是与他一般年岁的人。
所以当我笑着将周叔扶着坐下时,周叔脸上尽是惶恐。
“少宗主,你笑得如此不怀好意,这是又闯了什么祸?若是要话本,那是真没有了!”
“周叔,你如此博学多才之人,怎么每次说我就只知道‘不怀好意’这个词。”
“其实,我还知道另外一个词。”
“什么词?”
“居心不良。”
半个时辰后,我终于知晓阿爹对林修竹不满的缘由了。
“当年我与我师兄,也就是现任云瞿宗主林怀瑾同到彩云,师兄与你阿娘一见钟情。”
“那最后,我娘怎的就嫁给我爹了?”
“你阿娘虽与师兄情投意合,可师兄终究舍不下云瞿众生。离开前,他答应你娘终身不娶以表诚心。”
“那他可真够笨的。我娘可有我爹,还有我。”
周叔淡然一笑说道:“有时这世间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走前我看见周叔喝了一大杯茶水,抚了抚心口,喃喃说道:“还好还好,只是说古,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停下脚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他说:“周叔,你明早可能需早早下山一趟。”
“为何?”
“我爹珍藏的那一小罐茶叶,被我打翻了。”说罢拔腿便跑。
身后是周叔一声极其悲壮的“作孽啊!”这大概是他此生说的最不儒雅的话了。
林修竹打开房门见到我时微微有些惊讶,将我从头看了一遍才说:“朝月姑娘,你怎么没打伞?”
我拍了拍头上的雨珠,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点雨不算什么。你们云瞿的女子下雨天一定要打伞么?未免太矫情了些。”
他后退几步请我进去后给我倒了杯水,又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帕递给我,我接过手,擦了擦脸上的雨珠,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给他。
他接过手问道“这是?”
“礼尚往来。”我笑笑,“我看话本上说,你们外州人都喜欢喝茶。”
烛光微微,我却瞧见男子脸上的笑意。
彩云百年难得一遇的雨季被林修竹遇上了。
一日,两日,到第十日时我阿爹终于问他:“你们为何还不走?即便是雨季,也不妨碍你们回云瞿吧?”
“晚辈……”林修竹有些局促,脸色通红。我正想说阿娘闭关未出,他还走不得,却听见他说:“晚辈晕船。”
那一日,我足足笑了他半刻钟。
这九州第一富商岁丰,人称“船王”,有一大船可载干人有余,行海如履平地,四海畅行无阻。若是搭这“船主”前来,他应不会如此,却因彼时“船王”逗留在北方,他们无奈之下只能搭乘普通船只。这才有了他“晕船”之说。
只是这大雨不仅困住了林修竹,也困住了我,也不知山下茶馆的戏曲是不是再也不会演了。听说是一出极好的戏,真是可惜了。
“朝月姑娘喜欢听戏?”林修竹一边作画一边问我。
我靠在窗边看着自屋檐而下如珠帘般的雨珠说道:“也不算喜欢吧,只是我娘常跟我说要多读书,她说州外与我们彩云很是不同,我不爱看周叔那些诗词,便只能看看戏曲和话本解解闷。”
“若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他淡淡地说道,好似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走到他身边,一幅画跃然于纸上。回过头对上他的双眸,忽而明白年轻时候的阿娘为何会喜欢一个云瞿弟子。
之后那些天,我日日与他一起,他教我作画,教我诗书。
我也问他为何要做云瞿掌门,“像我阿娘当了彩云宗主之后便再也无法随心离开彩云州了,你今后也会如此么?”
“我自小是师父带大的,守护云瞿众生是我师父做了一辈子的事情,也是我这一生要做的事情。”他回答得十分自然,仿佛生来便是为了守护云瞿。
我心中却觉得有些无趣,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也太可怜了。有时听他说那些大道理时我趴在桌前便睡了,醒来却好好地睡在自已的床上,甚是奇妙。
林修竹的师弟顾然更是个爱说话的性子,说起他的家乡事甚是有趣,我知道了他家中还有个哥哥,名叫顾寻,说起顾寻时阿然脸上一阵自豪得意,“我哥哥得高人指点,我与他约定将来一定要成为这九州最厉害的修士。”
“还有我奶奶,将来若有机会去我家,让我奶奶给你们做面吃,她做的面天下一绝。”
“我们村东头有棵树,是当年神州裂为九州时便长下的,如今已有万年的龄,那叶子大得可做小舟载人过河。”
一个月后,“船王”停靠在了彩云的码头边,那雨也终于停了。而我的房中,
多了许多林修竹教我写的诗词,也多了许多他作的画。
他们离开之前的一晚,周叔办了个篝火会。
风起,火燃,一时间整个小云寨明亮如昼,礼乐声响伴随烟火上空。寨中所有人都围着空地上最亮的火堆牵手跳舞。阿然被寨中几个小丫头拉着一同跳着,十分欢乐。
林修竹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我来到他身边问他为何不与大家一起,他脸上一阵难为情,阿然此时也来到身边笑着说道:“朝月姐姐,我师兄向来像个夫子,你让他吟诗作画讲道理行,让他跳舞,恐怕我们师兄弟几人见过后都无命回云瞿,师兄定然在我们返程路上便杀人灭口了!”
我点点头,对阿然说的话表示十分赞同,的确,与林修竹同处的这一个月来,他话里大多是这天下苍生,大道理更是信口拈来。
此时众人群舞结束,纷纷散开。
月光竹影下,我对林修竹说:“我为你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