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开场
“砰——砰砰——”
在无尽的黑暗中,有一抹光亮,从开始极微小的圆点渐渐向四周扩大。
最先,她清楚地感受到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着,真实而鲜活。
空气中充满消毒水的气味,她却不觉得有多难闻,反倒安心。
她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已经记不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她依稀记得,有人在等她。
所以,她醒过来了。
游琴缓缓睁开双眼,还没适应过来,眼睛被光刺得发疼。
她眯着眼,想抬手却没力气,眼前只能看到雪白的墙壁。
“咔嚓——”
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有小护士跑到她面前,一脸不可置信。
“你醒来了!终于醒来了!”
游琴舔了舔发干的唇,她有些口渴,还没来得及与护士说句话,那护士就已经不见踪影。
她重新闭上眼,等待来人。
过了十分钟,她又产生睡意,在快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脚步声。
再次睁眼时,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全部围绕在她的病床边。
然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游琴看向那位男子,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气质却稍显沉稳。
她有些不解,那人握着她的手不放,直到有人提醒才松开。
“你现在感觉如何?”
那人开口轻声询问她,语气有些让人察觉不到的温柔。
游琴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她只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水。”
“我们是说你现在……”
旁边的医生以为她没听懂,想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被人拦住。
过了一会儿,那人拿着沾水的棉签亲自帮她涂抹干巴巴的嘴唇。
因为距离太近,她忍不住去观察眼前的男生,眼神冷淡疏离。
对待她,就如同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罢了。
但为何,她总有种熟悉感。
游琴瞟了一眼他胸口的吊牌,上面两个字赫然在目——祁肆。
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针,眼角也溢出泪花。
“很难受吗?”
祁肆随手将棉签扔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喷了喷掌心。
她看见祁肆的动作,心中发涩,她撇开头不去看,想让自己好受些。
祁肆怔了怔,以为她疼得说不出话。
“检查一下她的各项指标,看是否恢复正常,过后给我看。”
“好。”
交待完所有事情,祁肆就离开了。
游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她大概是昏迷太久,脑袋也糊涂了。
不到两天时间,她又见了许多人。
她的母亲、父亲、朋友……
“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和你爸爸都以为你……呜呜……”
“好在老天保佑……你大难不死……”
母亲宋菡趴在她的床边哭得泣不成声,父亲游承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游琴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安慰,直到顾春意的到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父母,又来一个更严重的小哭包,怎么安抚都没用。
等到顾春意哭累了停下来,听她喊完才有间隙听她说话。
宋菡他们去外面买晚饭,她躺在床上安静听她滔滔不绝的话。
顾春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起来有些好笑,游琴嘴角上扬。
“你还笑?你知道我这么久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谢谢你们关心我。
顾春意用纸巾拭干眼泪,和她聊天。
“你出车祸后,我跑到医院,当时手术的医生都说你不行了……”
“可后来……”
顾春意没说下去,她换了个话题。
“你还记得出事那天的事吗?”
游琴皱着眉,她完全没有记忆。
她记不起当时怎么出的车祸,也记不起那天是所为何事。
顾春意支支吾吾的样子,让游琴怀疑是不是她有事隐瞒。
“医生说你长时间昏迷,记忆缺失也属于正常情况,别担心。”
的确,她昏迷一年,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包括当时的车祸。
“放心啦!总会恢复记忆的!”
顾春意反过来安慰她,具体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也不可知。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游琴的身体恢复情况比预料更好,只是记忆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两个月,她才开口说话。
游琴听顾春意唠叨,得知她是因车祸导致严重颅内创伤,变为植物人昏迷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她已经能适应白天的亮度,一般窗帘都是拉上的,不过今天却被人打开了。
她大多时间都是闭着眼,导致她现在养成比较嗜睡的习惯。
宋菡他们很忙,要不是经常有顾春意陪在她身边,更放不下心。
游琴心里清楚,父母为了她在外欠了不少的债,极其不易。
所以,她要快点站起来。
顾春意今日有事,没来陪她说话。
游琴双手放在床沿,试图用手将身体撑起来,尝试的结果还不错。
她喘着气,慢慢挪动着身体,脚尖触碰到冰凉的瓷砖瑟缩了一下。
感受不到脚的力气,她心里在犹豫该不该这么鲁莽。
正当她低头看自己的脚,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游琴张大眼睛,有些激动兴奋。
坚持了两秒,腿就瞬间发软,失去力气的她立马向地上倒去。
没有想象的疼痛感,反而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上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游琴抬头,与祁肆视线对撞。
他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游琴手足无措不敢碰他,莫名有些心虚。
游琴双手抵在祁肆肩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怕惹他生厌。
顾春意说过,祁肆这人,洁癖很严重。
忽然,祁肆扶着她身体的手,转而去搂住腰,用力往里收。
她惊呼一声,手也软下来,这时祁肆微微躬身单手穿过她的膝窝。
祁肆抱起她,往门外走去。
“祁医生。”
这是游琴对祁肆说的第二句话,除了醒来那天见过他,再没见过。
他来查过房,但大多情况下,游琴都在睡梦中,没有机会见面。
她没办法下床,只有顾春意这么一个闺中密友,倒也能解闷。
她听宋菡说,祁医生挺关照她的,所以应该当面好好致谢。
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好意思。
听到她说话,祁肆顿住脚步停下,但始终没将她放下来。
“能麻烦您放我下来么?”
“您?”祁肆眯起眼。
游琴出于礼貌用了敬语,却发现周身的气温骤降,变得更冷。
这个姿势维持得太久,她有些麻,力气更是所剩无几。
“我头还没秃,也不过二十五。”
“您倒是客气。”
游琴被他呛回来,闭嘴不言。
哪知,这祁医生脸色阴晴不定,说也不悦,不说也不悦。
走到门外,她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将头埋进祁肆胸膛。
与其被人撞见,倒不如丢这个脸。
她听到从胸腔中传来的笑。
走廊到处都是认识祁肆的人,每隔几步都有打招呼的声音。
游琴的手臂开始泛酸,她醒来也不过一月多,根本没恢复力气。
“嗨!祁医生!”
“祁医生,中午好!吃饭了没?”
“祁医生,你在这里啊!”
“祁医生,记得下午……”
游琴只想让他快些走,偏偏祁肆还一个一个回答他们,像是故意的。
祁肆抱着她走了一大段路,游琴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
直到他再次停下,游琴终于受不住放下手臂,她看见面前的大树。
光穿过树叶缝隙,然后有了形状。
附近许多的老人在散步,还有人推着轮椅带家人出来晒太阳。
祁肆往前两步,弯腰将她轻轻放下,扶她坐在身后的长椅上。
“想恢复,不能长期卧床,有空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再好一些,便做恢复训练。”
游琴心跳有些乱,看着面前一脸严肃认真的祁肆,呼吸更乱了。
人家本着工作负责的态度,她却在这里胡思乱想,简直离谱。
“祁医生,谢谢您。”
这话一说,祁医生又不高兴了。
游琴抿唇,她下意识用敬语,鉴于医患关系,实在改不过嘴。
两人坐了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游琴想睡觉,头摇摇欲坠。
“睡吧。”
祁肆这句话轻到她几乎听不见。
游琴的头还是倒在了他肩上,沉沉地睡过去,呼吸变得均匀。
在窥不见的地方,祁肆摘下眼镜,无人知晓他眼底之下的脆弱,他的模样好似一件易碎品。
轻轻一碰,全身瓦解。
有时,光并不能带给人们温暖。
反而,刺眼至极。
游琴醒来时,已是傍晚,所以又是祁医生送她回来的。
门口传来人声,是宋菡和顾春意,她好像听到两人在谈论祁医生。
鬼使神差,她选择闭上眼。
“春意啊,阿姨就是随口问问。”
“阿姨,我懂您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
她听见嘘的一声,应该是顾春意。
声音更加清楚,她们已经进来了。
估计是见游琴睡着,谈话才重新开始,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她现在还没恢复记忆,不告诉她对她来说也算好事。”
“更何况,祁肆已经结婚了。”
“忘记,说不定才好。”
……
游琴在被子下胡乱扣着手指,不知怎的心被攥得生疼。
祁医生已婚,也很正常吧。
反倒是她,一点都不正常。
不过,听顾春意和宋菡的聊天,不难猜出她以前与祁肆有过瓜葛。
她脑袋又开始剧烈疼痛。
游琴被迫睁开眼睛,听到声响的宋菡和顾春意跑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捂着脑袋,侧躺在一边。
看出游琴难受的两人,顾春意急忙跑出找护士过来,宋菡抓着她的手,面色焦急不断抚摸她的背。
不过五分钟,就有人来。
来的人,还是祁肆。
“怎么了?”他语速稍快。
“琴突然有些头痛。”顾春意说。
祁肆走到游琴床边,见她神色痛苦,意识也有些紊乱。
他抓住游琴抱头的双手,“告诉我,头哪里痛?”
祁肆的声音冷冽,语气却像在用哄孩子的方式,无比柔软。
“不知道,就是好痛。”
她卸下力道,任由祁肆扼住手腕,可能是记忆在慢慢恢复。
那忍一忍也罢。
感受到她不再挣扎,祁肆用指腹轻捏她的腕部,像在安抚她的情绪。
可能是白天消耗太多体力,所以晚上就有些疲惫。
祁肆坐在床边帮她按摩穴位,过了一会儿她便没再头疼。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游琴想不到一个医生的手竟然能如此好看。
祁肆松开手,见她面色苍白,起身在旁边对宋菡说了些什么。
游琴将手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从祁肆手上沾染的。
他刚刚应该是抹了护手霜。
望着祁肆的背影,游琴眸中波动。
“祁医生,我们……”
“很久以前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