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中榜的其他年轻进士,很多已经进了翰林院。但钱益得并不眼红,因为他和那些人的追求不同。
“当官,当官,只为吃穿。”这是他和家里人说的最多的话。
他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着这句格言。
别人忙着进步,上升时。他忙着制定明目繁杂的收费条款,忙着怎么吃拿卡要,中饱私囊。
也许缺德事干多了。
钱益得今年十八岁的独子,在几年前偶得了一场风寒,等痊愈后就变得痴痴傻傻的了……
十八岁的年纪,本该已经成家了。
虽然钱益得给不少媒婆备了一份又一份的贺礼,但是但凡是个有良心的父母,都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钱县令的傻儿子。
就这样,为了他们钱家的香火延续,钱益得伤透了脑筋。
直到年前冬天的豫州大灾……
有一对逃难的父女来到了长平县。
钱益得看着这对外乡父女,一条歹毒的计划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收买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小吏,让小吏在一个冬夜把那个豫州来的老汉给活活勒死了。
剩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钱益得假模假式的把她收养过来,给他的傻儿子做了媳妇。
王若虚看着师父李乘风带给他的文字记录,口中感慨道:“这个钱益得,让我丝毫没了弄死他的负罪感。”
“这钱益得我和他在同僚之间的酒席宴上见过几面。一直不太清楚他的为人。直到后来,他收买的那个小吏因为向下面的弟兄索要贿赂,被捅到了我这儿。
刚开始那厮还嘴硬,不过几顿盐水鞭后,把一切都交代了。这里的内容,就是他额外招出来的!”
李乘风指着几张文字说道:“不过,这种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何况死的还是一个外乡灾民,仅凭这些口供,根本没办法对钱益得造成什么威胁。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王若虚看着自己的师父:“没事儿师父,我理解。有时候对付这种人,体面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李乘风喝了口茶:“我不管你怎么计划的。不过,因为这么一个狗官,别把自己给折进去了就行。”
“放心师父!我有分寸。”
“嗯。”李乘风点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突然有些欲言又止:“那什么,小子。你我都是男人,有些话,我这个长辈,咳咳,说起来不太合适……”
王若虚有些迷茫:“师父,怎么了?”
“嗯,那个,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不用在意哈。师父对你是很有信心的,什么肾虚公子之类的都是无稽之谈!不管他们怎么说,师父一直都是相信你,支持你的。”
看着烛火摇曳下,面前这个中年老男人布满沧桑的脸庞,王若虚心里充满了感动。
是啊,此时此刻他还顾及着自己这个当徒弟的颜面,说话吞吞吐吐的,没有完全挑明。
像极了一个老父亲,想找自己的儿子谈谈心,但又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一样。
“师父……我没事儿,让您费心了。”
王若虚有些哽咽。
看着王若虚泫然欲泣的表情,李乘风脸色有些严肃了,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传言是真的?
“小子,哭什么,多大点事儿啊!只要你用心修炼,以你的天赋,到了武道五品境,就算是你肾虚到姥姥家,有灵力的滋养和加持,也能让你鏖战到天明!”
一番安慰后,可能怕徒弟在到达五品境之前有生理需要。
李乘风贴心地拍了拍王若虚的肩膀。用一副大家都是男人,师父懂你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在五品境之前,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有需要话,我认识一个名医,他专精此道……”
看着一脸认真的李乘风,王若虚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内心想要弑师的冲动。
深呼吸道:“师父!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李乘风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关切说道:“好,好,好,是该好好休息的。不用担心,一切有师父在哈。”
“嗯,我真谢你啊师父!”
“傻小子,跟师傅还客气啥!”
泾阳书院,还是那片竹海。
李院首递给陈入云一杯茶水,淡淡开口:“听说了吗?”
“嗯,整个京城都传疯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真的,还是假的?”
陈入云放下茶盏,带着自信的笑容,那两道奇特的剑眉,挑了一挑,打趣道:“院首对这种市井传言也感兴趣了?”
“你这斗鸡,反倒来笑话我了。我只是对王若虚本身关注罢了,至于那些虚不虚的,对比他的天赋和才华丝毫不重要。”
陈入云没有说话。
“当然了,事关一个男人的面子和尊严。我有些担心此子的心境会受影响。你要知道,我们儒道修行对于心境通达很是看重的。”
李院首补充说道。
陈入云点点头:“院首说的在理。不过,倘若他连这样的流言蜚语都看不破,那这种心境天赋再强,怕也只能是无骨的藤蔓,而成不了参天大树!”
“入云与我心有戚戚焉。”
李庸长呼一口气,问道:“太子那边,可有什么举动?”
“倒是来过两次,不过两次院首你都在文心阁闭关,所以太子也没有打扰。”
李院首再次迈步走向那扇窗户前。
那扇能观竹海,听风涛的窗户。
一株株,一片片的苍劲翠竹静静地矗立在窗外。一阵风吹过,又是一片绿浪翻涌。
“入云,我有预感,泾阳书院在我这个院首任内,要么绝处逢生,要么一败涂地……”
“院首,您是不是有些过于悲观了?”
陈入云看着头发花白的李庸,安慰说:“咱们不是已经迈出改变的步伐了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入云,我们还是太慢了!”李庸略带疲惫的苍老声音悠悠说着。
看着情绪低落的院首。
陈入云突然笑了,他也走上前看着窗外的竹海,说道:“院首,我有一首诗送给您。这诗虽不太应景,但却很合您此刻的情!”
李庸听到这话,来了兴致:“哦,怎么这几日得闲?竟然有闲情逸致赋诗了。”
“哈哈,院首您且听,”陈入云沉吟片刻,朗声诵道:
“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李庸听罢,眼神里好像有一团火,被点燃了。
他看着远处雾霭沉沉的远山,默念:“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好,好,好!”
而后又放声大笑:“哈哈哈,快哉快哉!入云此诗,让吾年轻十载不止啊!”
“院首,这诗可不是我作的。”
“哦,是哪位有如此胸襟和气魄?”
“院首,您知此人。”
李庸有些疑惑地看着陈入云:“何人?”
“王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