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母,那是什么?”
几世重活,文若从未听说过有此名号的神明。有些像中州佛门供奉的菩萨,名号又比那些释菩萨更简洁。
文若问的很自然,她能看出来,可能就因为这个所谓的地母的关系,在不触碰到原则上,吉很乐意和自已聊天。
果然,听文若好奇的问,吉并未隐瞒,直接回答道:“地母,乃此界唯一至上的神明,祂孕育昊天,福泽九州。”
“祂的双眼是为日月,祂的裙摆是为云彩,祂一念万物生长,祂一怒山河倾覆...”
说到地母时,吉的脸上满是肃穆,脊背挺的笔直。看的出来,他对地母很虔诚。
“地母是什么样的?”
文若忽然想到了那被黑布盖着的神龛,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地母无形。”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祂是天地万物之母,无形无状。”
“那你们为她设立的神龛是何种模样呢?”
文若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虽然小院中的神龛并没伤害到她,但从神龛中散发的阴冷气息可没一点像是他描绘的神。
既然脱离此地的唯一办法就是为地母祭祀,那么要作为大长老上台的自已必然是要同这个所谓的神进行接触。
九州之中修行者种类繁多,虽不乏有走人道香火信仰之路的,但那些也只是另类的修行者而已,其中敢以神为名的无一不是各种翘楚。
若是这位地母修行的正派,那便还好。若是修行的乃是邪道,她这个大长老恐怕就不是祭祀而是献祭了。
为此,文若对吉的回答更加在意。
“地母无处不在,天地万物便是祂,无需为祂设立神龛。”
吉却被文若的话问的一愣,他好看的眉皱起,湛青色的眸子里浮光一闪,看着文若若有所思。
“说起来,还没请教客,是被何所伤。”
他说着,伸出手拧开封闭的木罐,将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膏向文若推了推。
见文若抿唇沉默,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同他坦白,吉便已有了猜测。
他不等文若开口,就接着说道:“客可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伤客的东西是在圣林?”
见文若轻轻点头,吉原本还算随意的坐姿渐渐绷的笔直。
“客,可否与我细细说下你误入圣林后的遭遇。”
文若见他已经猜到了,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已进到小院后遇到的一切都说了。听完文若的描述,吉先是有些恍惚,随后便火急火燎的离开。
看那模样,应该是清楚小院中的怪异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文若虽也好奇,但她也知分寸,并不过多探究。吉拿来的药膏很有奇效,只是涂抹上,不过半刻钟伤口就已完好如初,甚至能隐隐滋润经脉。
文若惊奇的看着这装在朴素木罐里的药膏,见处理后,木罐中还余有大半,文若毫不犹豫的将剩下的揣进了储物戒中。
虽然有点贪财之嫌,但这种能快速治愈伤势的东西,她现在确实急需。
而且看吉随意拿出的模样,这药膏应当也不难得。
难得安稳,又有无名药膏的滋补,此地灵气又精纯浓郁,文若可不会放过如此好修炼的机会。
设了个简单的防护阵,文若盘膝而坐,不过片刻便心无杂念彻底沉浸其中。
进升筑基中期后,被天雷扩宽洗涤的经脉丹田,如无底洞一样疯狂的吸入灵气。因为吸入灵气的速度过快,直接在她身遭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正在她安心闭关修炼时,此次举办仙盟大会的樊洲落云峡却发生了一件趣事。
同为离洲云纹宗的许师弟,不远千里,甚至用了一张顶级传送符赶来落云峡,只为了在同门师兄进入延遥秘境前对战一场。
这一战之惨烈,着实叫人心惊。
众人只知云纹宗有剑修第一人谢时,却不想这叫许炼的炼器修士也如此非凡。不过元婴中期,那一手魂火操控的炉火纯青。
对战时,法宝更是成出不穷,瞧得人眼花缭乱的,简直就是一个移动兵器库。
若非和他对战的乃是公认的剑修第一人,恐怕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败退。
仙盟大会圆满完成,除去优胜者还留在落云峡,其余门派都各自返程。此次仙盟大会精彩异常,各家仙门人才辈出。
却不想最吸引眼球的却是盟会外的一战,不少仙门弟子私下八卦,纷纷猜测两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
传到后面,就说两人都与云瑶仙门的清云仙子有旧,那这一战便就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了。
类似的传言多不胜数,听得受谢时之命,前来照顾许真人的青纹青立两兄弟尴尬不已。
玉麟阁别居中,青纹青立端正的站在闭关的蓝玉轩院外。尊者在临别时曾叮嘱他们要好生侍奉许真人,可许真人因文若师姐的关系,此时对任何与尊者有关的人都不待见。
若不是他俩只是两个道童,恐怕都得被许真人抬手教训了去。
想到许真人那癫狂的模样,就连一向沉稳的青纹都不免后怕。
”哥哥,你说,文若师姐真的出事了吗?“
青立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不知,但看许师叔的模样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青纹摇摇头,同样低声说道。
”若师姐也是倒霉,定然是没将尊者的叮嘱记在心里,才遭了祸。“青立摇摇头。”哥哥,若是若师姐陨落,会不会对尊者有害!“
青立对文若的死没多大感触,小青山那一晚毒打,彻底打灭了他和文若的那点情分,想到文若惨死,心底甚至还隐隐有一丝快意。
心里如此想着,语气里自然也不由得带上了自已没察觉到的幸灾乐祸。
”混账东西,果真是谢时教出来的,同他一样冷心冷肺。“
青立话刚落下,蓝玉轩内便传来一声暴怒,一股劲风啪的一声将青立拍了出去。青纹想要阻拦,可他也不过只有筑基中期,许炼想要教训青立他又怎么能做得到。
两兄弟一同被拍在地下,面色惨白,嘴角有血流下。
”我弟弟无心之言,还望真人看在尊者面上,饶恕他这一次。“两人身形刚稳住,青纹便拽着青立跪拜在地,冲许炼磕头求饶道。
”你们算什么东西,两个随伺小童而已,真以为自已有多大面子!“许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仅凭那小妖的口气就能看出来,谢时平日究竟是对自家师侄多不重视了。
”什么剑修第一人,我呸!“
”无耻小人,怎么着,还觉得收了那小丫头做弟子委屈!委屈个屁,早干嘛去了。“
”不是剑修第一人嘛?不是能越阶斩杀实力强横吗?怎么不敢拒绝掌门的要求,既然不乐意就该早说,收了文若又厌弃她。“
”她何其无辜,平白浪费天资和时日。“
”妈的!“
许炼暴躁的走来走去。
越骂心里越是生气,第一次起了收徒之心,却得知自已看重的小弟子竟然是师侄。他都想好了,背着掌门把小弟子拐到炼器一道上后,直接先斩后奏收做自已的亲传弟子。
结果后来才知道这小弟子竟然是谢师兄的亲传弟子,还是祭告过天道的。
许炼委屈,许炼伤心。
但他从小就打不过谢师兄,于是只能炼器之余叹息,怎么自已没那好运,收到个这么好的弟子。
结果、结果他喜欢的不行的师侄被谢时视若无物。
不关心不爱护也就罢了,还说什么修行生死由命。
由你**的命!师尊以往的教导都被扔给狗吃了!他可瞧的真切,文若师侄身上连他的一道剑气都没有,更别说其他保命法宝了。
不管不问还美名其曰这是命,去**的命,说出来都不怕丢人。
悠悠的白烟从许炼口里冒出,听着他毫不客气的数落自家尊者,青立却不敢多言。他也不是全没脑子的,就凭许真人此时的模样,他开口,绝对会被杀了的。
正如他所言,他们不过只是随伺小童罢了。况且,看许真人的模样,恐怕与尊者是没法和解了。
也不知那文若师姐给许真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迷的许真人如此痴迷。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汤!青立阴暗的想着。
一番输出后,许炼忽然站定,口里白烟也不再冒,他就如同被人定住了一般,整个人僵再原地。过了许久后才缓缓吐出口气,在此期间青纹青立两人既不敢疗伤,也不敢起身。
”告诉谢时,若师侄从即日起不再是他的弟子,他既然不乐意当这师尊,那就我来。“
许炼眼神锐利,盯着还跪着的两兄弟,冷声说道。
文若并不知道许师叔因为自已的原因和师尊大打出手,就算知道她也只会担心许师叔可有受伤。
等文若从闭关中苏醒,外出的吉已经回到了屋内,他清瘦的身体比起之前看起来更瘦了些,脸色也有些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他靠在屋檐的软榻上,看着院内的花草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文若将防护阵撤去,她此时丹田、经脉灵气充盈,神识亦再无暗伤,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
推开木门,文若已换上了那身湛青色麻衣,腰间系着彩带。她还是简单的梳着马尾,黑色的发丝垂落在腰间,之前的发带早不知掉到那里去了,文若扯了根吉送来的红色发带系着。
清风吹拂间,绯红的发带牵着乌黑的发丝飘起,倒是让她很和谐的融入了这个遍地桃花的世界。
“客,既已醒了,那便同我一同去吧!”
吉撑着软榻起身,仰着看着文若,眼里带着文若看不懂的眷恋。
这的罗村的实际面积远远大于文若所见到的,她带上篆刻好的桃木面具,披上象征着最高地位的黑色法袍,拿起独属于大长老的木仗,端坐高椅之上。
吉同样带上了桃木面具,发髻间别着一枝桃花。他穿着湛青色的法衣,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旁。
清脆的铜铃在街厢中响起,那些穿着湛青麻衣的村民,整齐的转跳着。小鼓和大鼓的交错声里,整齐的蹦跳声和苍凉的歌声同时响起。
苍凉的歌声就如同一本冗长的史诗,被刻在这个种族的血肉中,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史诗变得厚重,变得悠久。
就算不知道歌词,文若也在那齐声的歌喉里听懂了他们的历史。
那是茹毛饮血时代里族人团结生存的奋斗篇章,也是天灾下的不屈意志,更是面对强敌时的毫不退缩。
是斗争,是抵御,是勇气,也是战争。
这是一个好战的种族,为战而生,为战而死。
文若举起木仗,所有的歌声与鼓声同时消失,宽敞的广场顿时落针可闻。
青石板铺就的螺旋天坑中,一颗巨大的桃树肆意身上,它的根茎遍布整个的罗村,粗状的躯干占满整个广场。绯红的桃花遮天蔽日。
文若抬脚,一节桃树如同伸出的手一般,将她稳稳接住。待她彻底进入桃林中,此起彼落的鼓声又开始响起。
文若将木仗举起,无问悬浮在她外围,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就能及时赶来保护她。待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文若就按照吉教的祭词缓缓念着。
祭祀进行的很顺利,待到最后一句落下,原本盛开的桃花瞬间凋零,随后又有片片绿意从桃树枝上发芽。
桃树凋零的瞬间,原本隐藏在其中的木牌全都暴露在文若眼前,与她当时从小院里拽下来的一模样,只是这些木牌更新,上面篆刻的字体更加清晰。
又见到这木牌,文若更加笃定这木牌的重要,她认真的看着那些花纹,想要将这些记下。若是吉的族人真与巴月有关,等巴月醒了也可同她确认。
可桃树生长的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朵朵盛开的桃花便已盛开,顷刻间将那些木牌隐藏了起来。
而文若亦觉得一阵眩晕,无问嗡鸣着环绕在她身旁,不敢大意。文若扶着桃树正试图稳住身形,身后却凭空伸出了一节手指,轻轻朝着她后背一点。
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径直向下落去。
桃树黑色的躯干渐渐变得遥远,文若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淡淡的薄雾出现在眼前,青翠的草木映入眼帘。
文若稳住身形,一掐轻声诀,人已悬停在半空。
脚下,两人高的杂草里,一只魔兽仰躺在石头上,通红的兽眼正好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