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掀起的气浪卷着鬼气扑散开来,这场爆炸来的实在是凶猛,猝不及防的无差别打断了所有人的攻击。

青光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划破阴影,如破晓时的那一缕晨光,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身穿素净的灰白色道袍,梳拢起的发丝有些凌乱,落日的余辉扑洒在她身上,在她瘦削的身上晕染出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她背光而立,却又恍若与光同行。

只是如此美景,在场众人却无一人能够欣赏。被梁家背刺损失惨重的樊城修士们,各自分散站立,再不敢轻易将后背留给旁人。

而正戏谑的看着这群人狗咬狗的鬼修,在文若出现的瞬间便脸色一黑。刚因之前那场厮杀心情有所好转的心情,瞬间被暴怒替代。

只一眼,漆黑的鬼气便汹涌着化成一只鬼头带着移山填海之势向文若袭去。

文若在御剑飞出的瞬间便清楚的明白自已现身后可能会出现的后果,那迎着余辉的停顿不过一息,在鬼修的攻击袭来之前,她就拽着脑袋发晕的林道平飞速向上飞去。

而眼瞧着她没事的尚优惠此时福至心灵一般,瞬间领悟了文若的想法。她顾不得其他,冲着被爆炸掀的有些晕的公孙计吼道:“开阵,让她出来。”

公孙计看了眼御剑飞来的文若,心知这就是尚优惠口中的负责毁掉五行轮转阵其余鬼道之人。

虽不过筑基初期,胆识却是过人,公孙计,瞧着被文若拽在手里,随风摇摆的林道平,脚里后退一步,估算着时间让上首的通明阵打开了一道口子。

而鬼修又怎能让文若如愿,他死死的盯着文若,恨不能生啖其肉。

这人不但事事挑衅,更是毁掉了他精心饲养的怨鬼,他绝对不可能让她跑掉。

文若极速的奔逃,而后面紧跟其后的万鬼却是紧跟其后,文若躲闪不及被其中一颗头颅大张的嘴,咬住了手臂。

文若右手一掐剑诀,瞬间将鬼头砍成两半,但那鬼头本就是鬼修用鬼气凝结成的。

鬼头裂开的瞬间,又飞速在空中化作两只一模一样的鬼头,不过片刻,文若便被一大片鬼头团团围住。

文若见状,心知今日恐怕轻易逃脱不得了。她双眼一凝,看了眼快要接近的通明阵光幕,青光剑随她所念瞬间回到她手中,一剑挥去,瞬间削掉了围拢过来的鬼头。

文若趁此时机拽着林平道的手臂猛地用力向上一甩。

大喊道:“接人!”

上首公孙计掐准时间开启通明阵,尚优惠御剑掠过将重伤的林平道稳稳接住,她低头向文若看去,只见到汹涌的鬼头瞬间将她淹没。

尚优惠瞳孔一缩,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下意识御剑想要前去助阵,却被公孙计拦下。

公孙计已经异化的脸上露出一抹同情,开口劝慰到:“此人心志坚毅确实难得,只可惜不过筑基初期,根本抵抗不得那鬼修的诡异术法。你与她同阶,别去白白送了性命。”

尚优惠紧抿着唇,眉头皱起,看着下方涌动的鬼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那个筹谋了一切,并和她保证绝对不会出事的人,就这么死了?

她不相信。

公孙计怎么看不出商优惠心底固执的想法,他重重的叹息一声,到此时,他已对今日讨伐鬼修之事完全失去了信心。

他之所以与公孙家众人还站在此处,为的也不过是家中未来的血脉不至于断绝。

虽然尚优惠说得信誓旦旦,但作为一族之长,他必须延续家族血脉,在离开樊城之前,他便已嘱咐公孙家族后辈子弟化作普通百姓的模样,掩人耳目混出樊城前往邻城。

若是此行顺利,待他处理好了樊城之事便可将他们接回,若是此行不顺,他们便也可在邻城安居,继续延续繁衍家族。

只要还有公孙家的血脉并未断绝,家族总有一日能再次兴盛。

他们这些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若天道真不给他们一线生机,公孙家纵然魂飞魄散也要与梁家人同归于尽。

公孙计已做好了决定,他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面上肃穆,并无一点惧意。

在梁家与鬼修沆瀣一气背刺了同盟以后,他们便知今日恐怕不得善终,他们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公孙计很欣赏尚优惠这个小辈,鬼修凶残,他不忍其被卷入这些纷争,开口说道:“鬼修诡计多端,我等不是对手,你与你师兄弟们带着林道友赶紧回樊城,通知城主。将今日之事告知,万一我们遭遇不测,有城主在,樊城百姓至少可保全。”

他如此说着,尚优惠却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公孙计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尚优惠伸手一指下方,高声说道:“你看!”

公孙计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却见鬼头涌动的黑气里,有一道剑光闪过,围拢的鬼头被瞬间刺穿,化作黑雾。

而被公孙计定了死亡标签的文若正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冲出了鬼头的包围。

文若单手掐诀,青光剑在她身前绕飞一圈,一剑化七,剑气凌冽,瞬间划破了鬼头的包围阵后,直接向隐匿在下方的鬼修身上招呼。

而她身形却是一退,躲过了忽然袭击过来的地虎藤。

从她扔出林平道到破开围攻也不过一瞬间。

在公孙计惊诧的目光中,文若如同一直灵巧的飞燕,飞跃海浪。无论风浪有多大,她都能巧妙的避开危险。

他从未见过如此灵巧的身法。

这便是大宗门的底蕴吗!

文若筑基初期的剑气自然是不可能破开已经金丹初期鬼修的防护,但她的这一剑确实给其他人指出了明路,他们总算是找到了鬼修躲藏的地点。

能找到鬼修躲藏的地方,那便好办的多,众人招呼着法宝便向鬼修袭去,不料反叛后的梁家却在此时冒出拦截。

其他修士见状,心中恨极,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梁贼,你与鬼修沆瀣一气,真是丢尽了你梁家祖先的颜面!”

梁平无所谓的冷笑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本就是修行界中的生存之道,魔道又如何,今日是你死,而我活!”

“至于我家先祖,他们只会以我为荣,因为我将让我梁家成为最强大的修仙世家。而你们能为我们梁家的强大舔砖加瓦是你等的荣幸。”

“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愚蠢!”

文若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了梁平的自我陶醉。

梁平暴怒,扭身抬手想要直接杀了这个目无尊卑之徒,却见文若提剑毫不怯懦的向他冲来。

“找死!”梁平冷哼一声,手底青光乍现,一道灵气筑成的弯刃便向文若砍去。

即将落到文若身上时却见她右手一甩,整个人凭空一转,贴着弯刃便躲了过去。而在她身后,袭击来的地虎藤猛地撞破弯刃,直接向梁平刺去。

梁平瞳孔一缩,避让不及,只得双手交叉生生抗下这一击。这一击虽比不上之前和林平道对战的那一击,可其中的力道依旧是大得惊人。

梁平被地虎藤击的身形倒飞几仗远后才堪堪停住,文若翻身落下,一抹翠绿光晕出现在她脚下。

那翠绿的树枝上生机盎然,浓郁的生气在鬼气弥漫的此地,显得尤为突出,就算知道此时情况不对,可仍旧有人用余光打量那节树枝。

这忽然冒出的小修士,境界不高,手中法宝却是不少!

而且不过筑基初期,却能在鬼修手中努努逃脱,身法更是精妙,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也不知是何人弟子,竟然如此优秀。

文若自然是不知道其余人心中是何想法,她站在若桑枝上,眉头紧皱。

目光紧紧的盯着下方,旁人只见他能轻易的。躲开鬼修的攻击,却只有文若知道那些攻击与鬼修的境界根本不符。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怎么可能是个只会操控灵宠攻击的人。

他在琢磨什么或者说他还想做什么。 文若脑中思绪飞转,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前世惨死与鬼灵之手时所见到的那一幕。

无数白骨累积砌做的高墙,宛如幽冥入口的阴邪。

再联想到对方对樊城修士到来的期望,文若忽的明白了,那五行轮转阵根本只是鬼修的障眼法。

不好!

文若扭头冲不愿离去还与公孙计一行人维持通明阵的尚优惠吼道:“尚优惠,快逃~”

他话音刚落,坍塌的石堡下鬼修桀桀的怪笑声在四周响起:“现在才想逃,完了!”

“你们既然已经来的,那便化成我进阶的养料吧!”

鬼修灰色的眼眸里尽是寒霜,怨毒的眸子将所有人收入眼中。

他之前那些攻击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挑拨梁家那群愚蠢的人和操控地虎藤与文若戏耍不过都是让这群猎物的注意力转移。

而此时他所需的力量已经足够 ,真正的五行轮转阵也已经可以启动。

那些凡人的微末怨气,没了也就没了。

他正真要的而是这群厮杀出来,实力强劲的修仙者们。

鬼灵亲昵的攀附在鬼修身上,她此时的身躯渐渐透明。

五行轮转阵本就是有背天道的阴损阵法,启动所需的灵气与鬼气庞大异常,若无鬼灵相助,他根本没发在如此短的时间启动。

鬼灵洁白的手抚过鬼修的脸颊,空洞的脸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内里温柔的空响,像是在轻声嘱咐爱人小心。

鬼修暴戾的双眼落在她那空洞的脸上,空着的手揽过她的腰肢,下颚微抬,乌黑的唇在那处空洞停留片刻。

粗粝的声音低声说到:“阿雅,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话音刚落,怀中人身形瞬间消融化作一粒黑色元丹被鬼修吞入腹中。

而他握仗的手蒙的一用力以此地为中心,一股庞大的漩涡席卷而来。

原本弥漫汹涌的鬼气极速向着那个方向涌去,像是有一张深渊巨口在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顷刻间,落日谷中的鬼气便被吸食殆尽,与此同时,整个落日谷地下都开始震颤起来,谷底地面崩裂,一只由无数白骨拼接而成的巨爪从猛地从地底伸出,鬼修的脚下,骨刺突兀的冒出,接着一头模样怪异庞大的兽头猛地从地底冒出。

接下来是脊背、身躯,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顷刻间,那些由无数人骨铸就的高墙便填满了整个落日谷。

白骨不过自然伸展,公孙家引以为傲的通明阵便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一碰既碎。

负责压阵的公孙计,被反噬,胸口一痛,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喷出。幸亏公孙明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鬼修站在兽头之上,浑身衣袍无风自动;他望着被白骨震撼到不敢动弹的众修士,双手抬起向下一压,一股庞大的威压自落日谷上压下,原本还御剑悬在半空的修士瞬间被拍倒在地。

刚从地面飞起的梁平手中举起的剑还未攻向文若,便同公孙计一同被这庞大的威压压跪在地。

他眼中有些慌乱,心底一紧,一股强烈的危机涌上心头。

正在此时同样被压着动弹不得的梁家人开口喊到:“卫啸你是何居心,还不将我等放开!”

此话一出,众皆沉默。

梁平更是心到不好。

鬼修倒是笑得温和,语气甚至还带着几分畏惧:“原来是梁二先生啊!倒是我失礼了。”

被鬼修称做梁二先生的人,虽然感觉不对,但以往作威作福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忽视了潜意识传来的危险。

“知道是我,还不快快解开禁制。”他说的傲慢又理所当然仿佛自已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能颐指气使的人。

可现在的鬼修可不是以往被囚的小修士了。

在场如此多人,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呢!

鬼修轻叹一声,说到:“既然是梁二先生的要求,那我自然是要应允的。”

话音刚落,便有一细长的白骨瞬间从蛇骨腹腔中刺出。

瞬间穿透了梁二郎的头颅,梁二郎瞬间气绝身亡。

“为了感谢梁家对我的悉心栽培,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正真的五行轮转阵吧!”

鬼修桀桀的大笑着,随着他的笑,整个落日谷中都不由得震颤起来。

在所有人不安的情绪下

坍塌的石堡里渐渐升起一块漆黑的石板,石板呈圆形,面上光洁无比。

鬼修双手掐诀,一团灰黑色的火焰从他指尖燃起,随后渐渐弥漫到他全身。

凄厉的惨叫穿透耳膜,鬼修忍受着火焰的灼烧,脚微微一动,那个巨大的兽头便缓慢的向石板靠去。

兽头一动,文若看清了兽头的全貌,骨如蛇头,可额头处却长有犄角,下颌与上颚紧紧相连,两只巨大的尖牙深深的插入地中。

这是一具蛇骨?

文若心底惊叹,她也曾在仙盟的派遣下上过战场,斩杀过无数妖兽,却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如此模样的。

这鬼修究竟是在何处寻来这东西的!

文若的神识悄无声息的弥散开来,悄悄的接触到蛇骨,并无反应。

这蛇骨似乎只是死物!

正在她小心试探的时候,那厢,鬼修已在蛇骨的承载下,站上了石板。

他此时整个身体已经没了人样,那灰色的火焰将他的衣服皮肉全部焚烧殆尽,褐色的人骨上却还完整的裹着七筋八脉。

在众修士惊恐的目光中,鬼修已没了血肉的手骨伸进肋骨,将那颗唯一还在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咚、咚、咚...

心脏规律的跳动着,带着一丝鲜活的美感。

经脉同血脉链接在心脏上,如同被系上的彩带,猩红的血肉如同一朵盛开的艳丽花朵。

鬼修僵硬的转身,以一种虔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姿态,将心脏捧到那巨蛇头前。

巨蛇禁闭的蛇口缓缓张开,轻轻的将心脏含入其中。

如此诡异又恐怖的画面,让所有人胆寒。

不用多想,仅凭这如此诡异的场面,他们也知道鬼修接下来想要对他们所做的事,只会更加可怖。

这其中尤以梁家人更为甚,自家人才知自家事。

他们对鬼修可并没多好呢!

只是现在角色转换,他们再没了之前的高高在上。

此时就一丝骨气都没,被鬼修吓得趴在地上涕泪横流。

与梁家离的近些的人纷纷侧目,面露嫌弃。

果真是蠢笨如猪,烂泥扶不上墙。

被巨蛇含住心脏的瞬间,鬼修身上那浓烈的灰色火焰便渐渐熄灭了下来。奇经八脉将他的骨骼与蛇骨相连,看起来,就像他是从巨蛇口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忽然他整个身体动了一下,灰色的躯体渐渐变得灵活起来,空洞的眼窝里一双灰色眸子猛地睁开。

文若感觉蛇骨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原本死寂的骨头也开始随着那颗心脏的收缩而跳动。

文若眉头一跳,心道不好。

正在此时鬼修的手轻轻一抬,那蛇骨便开始动了起来。

咯吱咯吱的声音里,蛇骨身上忽然长出无数人骨,它们如同攀爬的蚂蚁一般一层一层累计,快速的向着周边所有的活物爬去。

最优先的便是他承诺过的梁家人。

无数哀嚎,和求饶突兀的响起。

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记忆又开始浮现,文若忍住浑身颤抖,咬着牙看着那咕噜咕噜向自已爬来的骨头,她记得,第一世,在那个漆黑的不见天日的地底。

她便是在那块同样漆黑的石板上被鬼灵掏出了心脏。

那由无数人类骨骼筑成的巨物,一叠一叠,像是被叠起的积木,围成一个高耸的令人绝望的天幕。

她无力更改,也无法逃脱。

昨日种种,恍若眼前!

文若身体颤抖着,可眼中却不见胆怯,反而带着愤怒以及疯狂。

一次一次的死亡,一次次的重蹈覆辙。这个世界仿佛都在以此来告诫她,让她认命。

所有的一切都在对她进行驯化,虽未言明,却都在扯着她的耳朵,撕开她的头颅,不停的向她重复,你要谦卑,你要顺从,你要如同舞台剧上的木偶一般,对它们为你安排的命运感恩戴德。

不可逾越、不可违背!不可从心所欲!!

纵然你的愿望不过是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一生平安的卑微诉求。

亦是不可!

凭什么!凭什么!

文若双眼泛红,眼底是从未展现过的愤怒。

生而为人,她不服!

她凭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谦卑,凭什么要顺从。

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必须将一切都毫无保留的让给弟弟,就因为她资质普通,所以必须对旁人的奚落无怨无悔,就因为她是配角,所以必须按照剧本死在该死的地方!

因为天道、因为权威!

可她既然是人,那她的道又凭什么由旁的东西决定。

纵然是死,她也要有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利。

文若双眼通红的看着前方的鬼修,几世累计的愤怒都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她伸手抽出无名,在白骨袭来的瞬间挥刀一斩。